议论声细密而尖刺,被?小驴车的车轮毫不在乎地?碾碎。
而第一个旬假到来时,紫薇花苑门外当班的护卫们率先发觉小驴车又变了点?样子。
明宝清弄不来宽厚的木材,只能用两层竹子中间夹上一层涂了桐油的油纸来代?替,如此这般也?能风雨不进,而且相较于一般的木车还能更轻便一些。
整辆驴车看起来翠碧轻盈,车厢四角挂着竹铃,两边各自插了个竹风车,在秋风里欢快地?转动着。
明宝清斜倚在驴车的前?室上,用来驱使驴子竹枝搭在她?背后?,纤细的竹枝和蓬散的竹叶如一条翡翠筒珠般杂在她?乌黑的发里。
她?手上在摆弄一个长条的竹盒,时不时从膝上那个小小箩筐拿出?个凿子钻个孔,再拿出?把小刀削尖,又翻出?竹料、木材往上凑。
“那是什么?”左边的护卫不动唇地?冒出?几个字来。
右边的护卫瞄了一眼,又瞄一眼也?没看明白。
直到明宝清开始捏着一个小柄开始一本正经地?抽抽推推时,护卫纳闷地?道:“她?做了个小风箱。”
左边护卫正要说什么,下学的钟声响了,明宝清把东西都拾掇好,直起身子仰着脸看向?这边。
明宝盈出?现时,轻快地?喊了声‘阿姐’,就提裙快步朝小驴车走去,身后?有谁人在议论,有谁人在讥笑,她?根本不屑一顾。
明宝盈挑开车帘的时候,明宝锦冲她?笑弯了眼睛,但嘴里嚼着蜂巢,满口香甜野蜜,所以没法说话。
车上还有几个女客,都是乡里人,搭着驴车进城买东西办事情的,也?有来卖山货,卖光最好,卖不光的就倒给明宝清做车费。
“家里这两日有什么事吗?”明宝盈轻声问。
明宝锦摇摇头,又认真想了想,说:“家里米缸满了,母亲买的新米。”
这是很值得一提的。
明宝盈闻着那股香香甜甜的蜜味,勉强笑了一下。
野蜂巢是住在河那头的一位姜婆婆给的,她?小儿子是个油滑的人,庄稼活常躲懒,但其他的本事不少,尤其是折腾山货这一手。
野蜂巢、田鸡、蛇、野鸡之类的东西,别人弄不来,他总能弄来。游飞近来总跟着他,盼着能学个一两手,也?算一条偏财路子。
这一次除了野蜂巢之外,他还弄来了一只獾子,叽叽喳喳地?叫唤着。
姜婆婆并不吃斋念佛的,她?一门心思要给小儿子攒钱娶媳妇,要给大孙女攒嫁妆。所以她?卖这些东西的时候,最计较的是能卖几个钱。
可能叫唤的活物?毕竟同那些冰冷沉默的活物?不一样,小獾叫得很可怜,黑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的鼻头,明宝锦想同它玩,姜婆婆不让,说等下叫人买走了你心里更难过。
但姜婆婆又同明宝锦说,若是卖不掉,回去的路上她?就给放了,野物?是养不住的,它们会寻死。
明宝锦偷偷在心底盼着卖不掉,可惜事与?愿违,摊子铺开才一会,就有个内宅采买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提走了这一只獾子,说是入秋进补,自家郎主就喜欢吃点?野物?。
明宝锦沉默地?看着小獾被?提走,直到姜婆婆拿出?早前?藏起的一块蜂巢递给她?,这才略高兴了些。
明宝盈一进来,大家都赶紧给她?让座,周小娘子皱着眉往里挤了挤,明宝锦被?她?怼得缩起手脚来了,明宝盈张开胳膊将她?搂过来,连着她?脚边的小篮子也?一起移了过来。
小篮子是老苗姨闲时给明宝盈编的,卫小莲也?有一只,还有小背篓,她?和游飞各一只。
竹篮不大,但挺能装的,明宝盈瞧了瞧,见里头有几朵菌子,几个椭圆毛绒的绿羊桃,几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芋子,还有几根歪歪扭扭的老茄子,一把虫咬疤多的嫩菜,余下的空隙都填着栗子和花生?,算是这一趟的车费了。
大多数人都是满满当当来,两手空空回,荷包或多或少要鼓一点?。
但只有周小娘子是全然相反的,她?是两手空空来,搂着一包袱的首饰胭脂回去,荷包扁扁。
“她?也?不说给孩子点?什么。”姜婆婆瞧着周小娘子就那么下了车,一点?表示都没有,颇有些看不过眼去。
明宝盈笑了笑,道:“她?也?不怎么出?门。”
“那可不一定?,她?自家的驴车是拉货的,她?瞧不上。”另一位住在陶家后?头的孙婶子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摸车顶棚上覆住的油布,道:“你这车多好,遮风挡雨还晒不着,且看吧,你要不张这个嘴,她?有的白蹭呢。”
明宝盈还是微笑,道:“我们同钟娘子要好,平日里有来有往的,也?是你帮我我帮你。”
“这倒是。”姜婆婆在明宝锦的搀扶下也?下了车,道:“钟娘子是个拎得清的,模样性情都好。”
孙婶子接了一嘴,道:“就是不会生?孩子。”
姜婆婆‘啧’一声,道:“这是缘分没到。”
孙婶子有点?不以为然,扭脸对明宝清道:“明娘子,下回还记得带上我啊,等下我让狗儿给你拿些秸秆和花生?秧子来。”
明宝清笑着应了,在外院菜圃的一角空地?上先卸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