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明宝清双手抓住他的胳膊,眼底的水光一晃而过,很快消失不见,“罢了,我不计较了,当?是赔她的荔枝儿吧。”
严观搞不懂为什么,要是陪别人这样没个交代的走了一趟,费了人情?面子?不说,到?头来只说‘罢了’,他定然要觉得别人是在耍他。
他也觉得自己该怒一下的,于是在心里鼓了一下气,看着她很快松开的双手,刺道:“那鸟可是你自己扔的。”
明宝清本要说‘难道不是你不肯放过在先吗’,但又觉得这话太长真累人,只叹了口气,道:“对?,是我。”
她转身从晦暗处走进月光下,好离那可怜的唱曲声远些。
宵禁示警的鼓声很急促,明宝清脑中?杂念被鼓声推到?角落,她忙望向?严观,道:“今日多劳烦严帅,眼下快宵禁了,严帅还?是早些归家吧。”
严观将要说的话被她阻塞,他顿了一顿,问:“那你呢?定然是不能出城了。”
明宝清早有预备,道:“这附近的开元观是坤道道观,我去问一问,能否收容女娘居住。”
宵禁鼓声起时只是关闭坊门,之后一个时辰内,坊中?还?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严观看似干脆地点点头,招来绝影离去,明宝清则朝道观走去。
眼下,坊市还?是很热闹,熟悉的香气像是从记忆的传出来的,但又过分的浓烈真实,明宝清循着味抬起头,看见是匾额上写的是洪氏缹锅铺,明真瑄曾带她来吃过。
缹锅与冬日里常吃的暖锅不同,暖锅是热汤煨煮生食,而缹锅则是用少水缓火油焖。
想吃缹锅得耐得住性子?,于铜铛中?先铺一层盐、豉、姜、椒,再铺上肥润一点的羊肉或猪肉,再布上一层葱,葱上则需再布香料调味,再布肉与葱,循环两至三层。
因在道观附近,这间缹锅铺子?取素食蔬果也很便利,所以缹锅还?可以素煮,多用春日用瓠瓜,秋冬用菌蕈。
明真瑄带明宝清来吃的时间挑的很妙,刚下了一场凉凉秋雨,羊肉肥美,瓠瓜未落,菌蕈冒得飞快。
将葱与香料铺在一处,一层瓠瓜一层肉,一层菌蕈一层肉,小火在铜铛下将羊肉中?肥油都煸出来,滴落在瓠瓜、菌蕈上,又反煎出其滋味香气来,交缠杂糅,至铜铛掀开时,房顶都要被那阵香气顶翻了。
羊油煎羊肉,又有蔬菌汁水浸润,丰腴柔细,瓠瓜菌蕈则沁满肉香,滑嫩清甜。
明宝清仰脸望到?二楼临窗的雅间,似与那时拈着筷子?懒懒看窗外的自己对?了一眼。
她那时可不忙着吃,筷尖避过羊肉只夹起一朵菌子?,笑?道:“我今儿给?哥哥做参谋,功劳苦劳都占足了,一顿缹锅可打发不了我。”
“你要什么?只说得出来,哥哥哪有不替你弄来的?”明真瑄道。
明宝清那时想了又想,她什么都不缺,就摇摇头道:“我只盼你早日娶了嫂嫂回来,好宽慰阿娘在天?之灵。”
‘还?好尚未来得及娶范姐姐。’
明宝清心想着收回视线,忽得往身后扫了一眼,人群熙熙攘攘,皆是陌生又模糊的脸孔。
她走了一日的路,腰腿又酸又涨,心头也郁郁的,很不愿去想许多事,转回首从缹锅铺子?前头干脆地离开了。
明宝清在开元观住了一夜,虽算得不一夜好梦,但起码令她安然无虞。
可蓝盼晓并不知道,这一夜忧心忡忡,始终睡不安稳。
绣花时也是六神无主,孟老夫人喊了两声,明宝盈在屋里都答应了,她才听见。
“只把信给?我送来了,不给?念呐?”
孟老夫人的质问有点虚张声势的感觉,明宝盈本想着她被侄儿奉养,不会?缺人读信,但她既这样说了,明宝盈只是道:“是我的不是,只是孟小娘子?说您在午睡,我也不便打搅。下回我送信的去,一并替您读信。”
孟老夫人盯着她看了一看,却是道:“那倒不用,只着人告诉我一声,我自己过来听你读信。”
这有些舍近求远了,可她们几?个眼下没功夫琢磨别人的家事,明宝盈接过信展开一览,念道:
“母亲大人膝下:暌隔慈颜,瞬经数月。孺慕之情?,与日俱积。衫裤适体,褥毯好梦,只忧母亲心力艰难,日后令裁缝制成衣即可。儿于军中?均吉勿念,益加奋勉,以期无负大人祈望之心矣。”
明宝盈念到?此处一顿,孟老夫人忙问:“没了?”
其实底下还?有几?句话的,但已经不是关于他自己的近况。
“文先生侍母可归?观字迹截然两人,不知是哪位先生代笔?”
明宝盈犹豫了一下,张口就杜撰了几?句,“塞上盘羊肥美,儿日啖半斤,杏子?黄浓,三两颗足令齿软,不可多食,否则如阿娘目视酥鸭般,唯有托腮嗟叹尔。”
孟老夫人笑?了起来,她笑?时一脸慈爱满足,不见愁苦严肃。
明宝盈适时提了一句,“孟参军还?问起文先生。”
“噢。”孟老夫人略略回神,问:“你上回信中?没有解释吗?”
“哪敢擅自添字?”明宝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