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槐这几日听命在家中休养,前日林显龙上门来探望他,忽然谈起他的个人大事,说男子汉大丈夫当先成家再立业,他一个人在异乡打拼不容易,不如考虑先在金陵安个家,男人有了家眷,回到家里不再是冷锅冷灶冷炕头,才更有奋斗的动力。
他原本是要说无此打算,但很快便意识到,对方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打算扎根金陵。
一个无父无母的单身汉,看上去确实隐患颇多。
于是他只委婉道,自己如今一无所有,还没有养家糊口的能力。
如他所料,林显龙立即大手一拍笑呵呵道:“如今世道乱,金陵城中许多富贾,都想让家中千金嫁个军中才俊,像你这样一表人才还留过洋的,放出去都是各家争着抢的香饽饽。”
“立兴纺织厂的王老板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也算是金陵名门之后,家中大小姐年方二十,先前在北京女子师范读书,如今回到金陵,家中正欲为她寻一门好的亲事。”
“这位王小姐不爱阔少小开,就喜欢穿军装的,只是模样要好点,学问也不能差。王老板去年就托我帮他留意,可你也知,署里那群小子,肚子里有墨汁的,也就参谋室几个,但不是已经成了亲,就是模样拿不出手,我哪里好意思给人介绍。”
“最近王老板又来问,我忽然就想到茂青你。那位王小姐我见过几回,性格模样都相当不错,又读过书,与你定然有共同话题。正好你这几日休假,我帮你约上,你们见一面。就是见一面,你也不用有压力。如今时代不同,盲婚哑嫁已是糟粕,还得自己相看了满意才行。”
林显龙这一通长篇大论,根本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当然,眼下拒绝显然也不是明智之举。
于是今日,他便与王家父女,在约好的金陵春见上了面。
王老板名叫王世年,确实出自金陵大族,也是新兴商人,经营的纺织厂颇有规模,在金陵排得上前几。
女儿茹月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幼弟,如今这世道,他们这种普通商贾,与其找一个门当户对的阔少,不如找个枪杆子做倚仗。
金陵是霍家当权,以他家的实力,想与霍家联姻,自然还远远够不着,但在霍家麾下找个有前程的青年才俊,应该不难。
这也正是女儿茹月的意思。
他与林显龙有些交情,去年托他帮忙留意,却一直没有合适的,直到前几天,又去问了一回,对方忽然告诉他署里来了个留过洋的年轻人,一表人才,刚进来三个月就立功几次,很得霍大公子重用,如今已是督军署一级参谋,正好还未成婚。
王世年大喜过望,赶忙让对方帮忙约了相看。
今日这一见,虽然对方脸上还有着未消退的伤痕,却也丝毫不影响其丰神俊朗,言谈举止更是温文儒雅,完全不似寻常见到的粗莽丘八。
留过洋的确实是不一样。
王世年不仅自己满意,也瞧出女儿对人很满意,心情不由大好,坐下来寒暄几句后,便笑眯眯道:“薛公子,听林参谋长说你是京兆通县人,先前在北京城上学,正巧,茹月今年才从北京女子师范念完书回来。没事就跟我说起北京城有哪些趣处。”说着看向女儿,啧了声道,“茹月,你说你最喜欢的是哪里来着?”
茹月笑着接话:“我最喜欢颐和园,皇帝的园林,如今普通老百姓,买票便能进去泛舟赏景。”
读过书见过些世面的大家闺秀,言谈举止很是大方。
薛槐轻笑着点头:“我倒是还从未去过颐和园,颐和园对外开放应该是民国三年,我正好离开了北京。”
茹月自然而然接上他的话:“薛公子回国后,还未回过北京吗?”
薛槐点头:“嗯,未曾。”
王世年赶紧笑道:“那正好,以后茹月你想去北京重游颐和园,可以同薛公子一起。”
原本还算大大方方的王茹月,也因为父亲这毫不掩饰的牵线,而忍不住露出一抹羞赧。
是那种独属于女儿家的娇羞之色。
薛槐未免尴尬,拿起茶杯,垂眸轻轻呷了口茶。
而脑子里却蓦地跳出另一张娇俏的脸,笑起来眼睛如月牙,明明刁蛮任性,却又天真赤诚。
王世年见两个年轻人似乎都有些不自在,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急,赶紧又话锋一转:“薛公子,你来金陵也有几个月了,金陵什么最吸引你?”
薛槐放下杯子,正欲回答,忽然一道带着熟悉馨香的身影,在他身旁坐下。
“薛公子喜欢什么?当然是我们秦淮河的花船啦。”攸宁捏着嗓子娇滴滴道,又故意往薛槐一贴,那张刚刚拿湘灵胭脂,涂了厚厚一层的面颊上,堆起一脸笑,露出个矫揉造作的表情,“哎呀薛公子,我说你这么些天都没来我们船上喝酒了,原来是受伤了,严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