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顿住,同时回头朝她看,蓦地主仆三人皆笑了起来。
很快便到了万寿公主办赏花宴的日子。
谢止渊今晨还要入宫,不能陪谢云渺同去,她便带着白芨与采苓二人,晌午时坐着马车前往永嘉坊。
途径安兴坊时,马车夫忽然惊叫一声,整个马车猛地晃动起来,白芨和采苓惊慌中连忙去扶谢云渺,好在马车很快平稳下来,谢云渺并未受伤,只采苓的手臂碰到了马车壁,有些淤青。
“怎么回事?”采苓气得推开车门,问那马车夫。
“哎呀!”马车夫也是惊得满脸汗,一面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马车,一面喘着粗气愤愤道,“就那辆车,方才好似故意一般,直直朝咱们这边撞,若不是我躲得及时,怕是要被他们撞翻了!”
“好生大胆!”这马车上挂着茂王府的牌子,她倒要看看是谁不长眼睛,采苓肃了神色,眯眼去看那马车上挂着的牌子,“是……是郑府的马车。”
能在长安城这般横冲直撞,且姓郑的人,只能是那郑盘,而那马车前往的方向,正是永嘉坊。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缥缈的笛声,歌女们伴着笛声清唱:“舞未终,歌羽衣。行云驻,梁尘飞。流云度,和风吹。振罗袂,行相随。”
曲调是旧朝时的清商曲辞,笛声是朝堂礼乐的龙笛,这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僭越,可是在这个最隐秘而奢华的地方却可以存在。这个笛声说明主人到了,客人们纷纷鼓起掌来。
池上一只小船如一卷青叶那样缓缓飘来,伴随着小船的是飞扬的花瓣,像是下了一场深秋时节的雪。撑船的是个少年,一袭深绯色的织锦大袖袍,一根红绫的发带束发,头上戴一顶斗笠,稍稍下压,遮住了面容,只露出微微勾起的唇角。
他的身侧站着一个白色宽袍大袖的女孩,垂地的衣摆上晕染着大片粉色的桃花与云雾,云髻高梳,盘起的乌发间缀着碎金,赤裸的双足踩一对高跟木屐,明艳不可方物,仿佛端立于云间。
没有人知道这对少年少女在低声交谈。
“谢止渊,”云渺悄声喊他,“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你不可以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就替你完成你要做的这件事。”
“好。”他低声应。
漫天纷飞如雪的花瓣里,船上的少年引着女孩站在所有人面前,微笑着倾身,附在她的耳边,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答应你。”
第59章望月楼(十一)
在人群之中的少年少女对话的同时,周围的客人们也在悄悄观察着他们。
但这次宴会上他的出现还是让许多人惊讶:这个近日来名动江湖的中间人竟然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在这个按照资历排辈的地方,他年轻得实在有些过分。
更加令人惊讶的是他身边的女孩。她头上戴一顶白纱织成的幂篱,垂落的纱幔随风轻轻扬起,遮住她的面容,只能偶尔隐约看见美得令人心动的线条。
之前就有传言说有个漂亮女孩近日一直住在望月楼最贵的包厢里,常有印着“白头老翁”私印的信笺从那里递出去。
如今这个女孩一袭华贵的长袍,挽着古典而明艳的发髻,终于被身边的少年牵着手出现在所有人眼前,被他介绍给这里每一位客人。他有意无意地挡在女孩的面前,为她遮去了所有投来的视线,似是一种无声的占有与保护。
客人们纷纷开始猜测这个女孩的身份。
其中一些人怀疑她是“白头老翁”的小情妇。包养几个漂亮女孩在青楼的雅间里,这种行为在豪商与公卿们之中都很常见。带着绝色美人来赴宴是一种主人展现权力与地位的方式,通常这些美人儿都是用过即弃。
客人们中有好色者,已经忍不住用欣赏和打量的眼光注视这个女孩,想着等“白头老翁”不需要她时可以请她来自己的房里。
谢止渊晨起时,如平时一样,动作轻缓无声,却是在准备推门而出时,回头朝贵妃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微蹙了眉宇,动作也随即停住,然默了片刻,他什么也未说,未做,抬手推开门。
一夜风雨,叶落满园。
他生于长安,却长于岭南,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头一次感受到长安城初秋的寒凉。
门开的瞬间,寒风似拼了命一样直往屋里头钻,谢止渊一个侧身就闪了出去,在关门的刹那,又立即泄力,缓了动作。
守门的小厮正搓着手打哈欠,一睁眼看到谢止渊已经来到面前,吓了一跳,险些喊出声来。
谢止渊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连忙捂嘴,整个清和院都知道,世子疼爱公主,每日晨起去读书,生怕出了什么声响,扰了公主清梦。
啧啧,真是叫人羡慕。
今日谢止渊要入宫,在书房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就叫了马车出府,皇帝散朝后,便宣他去甘露殿,同在的还有翰林院的韦澳。
将近两个时辰,谢止渊才离开。
从甘露殿出来的时候,一个面熟的侍者正在殿外候着,正是太子谢濬身边的赵内侍。
看见谢止渊,他忙笑着上前,“殿下知道世子今日入宫,特地差奴婢再此等候,想邀世子去东宫一叙。”
谢止渊面容温润,抬手道:“烦请侍者引路。”
模样好的人,向来招人待见,尤其是性子温善的,便更让人喜欢,赵内侍也算看着谢云渺从少女到嫁入为妇的,原本也是放心不下,如今看到谢止渊连他这样一个内侍,都能如此敬待,那待谢云渺,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昨夜疾风骤雨,谢濬亦是一晚不安,谢止渊入殿看到他神色时,都不免愣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