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来了?”云渺没回头,把正在读的信笺收了收,悄悄拢进大袖底下。
背后的少年披着一件氅衣,欠身在她身侧坐下,伸手拨一下她的头发,从发间捻走那一瓣沾着水的落花。
“你在偷看我的信。”他懒洋洋地说。
“你为什么总是知道我在干什么?”云渺简直不理解,回过头瞪着他,“你刚才根本就没有往这里看……”
紫汀苑二楼的长案几上,茶具已经全部备齐,谢云渺并不擅长烹茶,但在宫中多年,看也是能看个大概,她按照印象中那般小心翼翼去做,每一部都是再三思量才动手,生怕哪一部出岔子,影响茶汤的口感。
谢止渊自打方才在清和院问过她可否喜欢这茶之后,不管屋中有没有旁人在,他都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水开二沸时,身旁静默许久的谢止渊,忽然出声问她,“昨晚可是哭过?”
谢云渺一双红肿的眼睛,想要扯谎都不会让人相信,她将脸侧向另一边,支吾地嗯了一声,“可是扰到你了?”
“为何哭?”谢止渊又问。
谢云渺手上动作不由一顿,细长的眉宇也跟着蹙起,“梦……梦魇罢了。”
她还是不愿和他说实话。
谢止渊蹙眉,不再言语,只继续望她。
她动作舒缓,神色恬静,浑身散发着优雅的气息,让人全然忽略了她并不娴熟的手法。
三沸已至,谢云渺满怀期待地为两人倒茶、
谢止渊似也回过神来,说起今日太子特地寻他之事,本来是想说清楚这茶是谢濬给的,可话至一半,谢云渺手中茶汤忽然洒出,沸水烫得她低呼一声,白皙的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谢止渊并未来及多想,一把将她手拉至面前,直接拿起桌上方才擦过水渍放凉的湿帕子,覆了上去,同时扬声对门外喊道:“去拿烫伤膏!”
采苓反应极快,应声后,便“咚咚咚”地朝楼下跑。
谢云渺抬眼看向谢止渊,他此刻的急切不似作假,他是真的在关心她。
可下一瞬,谢止渊忽然又将她手松开,语气不冷不淡,“笨手笨脚。”
谢云渺捂着帕子,讪讪一笑,“其实我很少烹茶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采苓拿了药膏回来,谢云渺接过药膏,还是习惯自己动手。
看她抹药时动作颇为狼狈,采苓心疼地抬手想要帮她,“还是奴婢来吧。”
谢云渺明明疼得额上渗出汗珠,却还是朝采苓淡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可以的。”
话音刚落,面前倏然横出一只手,谢止渊不容分说,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手拉至面前,拿起药膏开始帮她上药。
采苓极有眼色,赶忙站起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药膏里加了薄荷,清凉的肤感很快便缓解了皮肤上的灼热,谢云渺长出一口气,望向谢止渊。
如果说方才当着采苓的面,他主动帮她抹药是为了人前做戏,那现在屋中只剩他们二人,他没有必要再如此,更没有必要在涂抹时如此小心翼翼。
所以,他对她生了怨恨是真,他对她下意识流露出的紧张也是真。
谢云渺更加肯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想,谢止渊与那时的她一样,也是病在了心里。
阿翁在讲解心病时,举过这样一个事例。
有个男子科举屡屡不中,最后一次落榜,他难过至极,跳河身亡,而他的妻子,死了夫婿后,郁郁寡欢,明明从前最疼爱孩子,后来却稍有不顺意,就拿孩子撒气,待孩子哭时,她又心中后悔,觉得不该如此。
阿翁说,这两人皆是心病,这心病能治,但极为难治,可不是三言两语的劝慰,就能将人治好的。
谢云渺觉得,谢止渊许是同那妇人一样,得了那种会让人情绪大变的心病,所以才会待她如此反复无常。
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既是因为当初救她才受了刺激,那如今在由她来医治便是。
谢云渺白日里还在犹豫,此刻经历这一遭,她算是彻底下了决心,对谢止渊道:“世子明日还要入宫吗?”
“嗯。”谢止渊应了一声,似是怕药膏不管用,朝她手上一直抹那药膏,恨不能将药瓶里的药,全部都抹到她手背上。
谢云渺现在满心都是医治心病的事,恍然想起她在烫伤之前,谢止渊好像说今日碰见了太子,便脱口而出,“那明日若还碰到太子,可以与他说一声……”
谢止渊动作忽然顿住,他抬眼看她,打断了她的话,“你寻他有事?”
谢云渺这才回神,怕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我记得东宫有本书,我想要借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