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喀喀”,机关扭动的声音响过,空旷的舱房正中处缓缓升起一张巨大的黑褐色的台子。
温师仲向杨四招了招手,示意他到那台边去。
杨四走了过去,却见这黑褐色的台子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内惟妙惟肖地用各种模型堆砌起襄水一带的地理地形。
山脉、河水、城池、村庄,甚至襄阳城东码头上的花船和货船都用细小的模型雕刻起来,栩栩如生。
站在沙盘旁看下去,立时有一种登上绝顶高峰俯视天下的错觉。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面对这样一张制作精美的地理沙盘,使人不自禁地热血沸腾起来。
温师仲细长的手指缓缓在沙盘的台沿滑过,低声叹道:“想我半生戎马,耗尽心力才建立起这个水运帝国,又岂能甘心拱手让人?无论是谁要想打长江水运的主意,我都要让他吃尽苦头!即便斗不过,我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建立起来的东西,绝不容落于他人之手……蒙彩衣,她太小瞧我了。今夜,我便要让她明白我们温家绝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容易捏的软柿子。”
杨四默然,他能够明白温师仲此刻为何如此急于打破与蒙彩衣相互僵持的局势。
本来双方只是暗中出招,蒙彩衣这一方意图用谈判的手段兵不血刃地兼并温家,控制长江水运;而温师仲也期望利用蒙彩衣的这一心态拖延下去,尽量为自己赢取一点准备的时间。
由于蒙彩衣大病一场,双方的谈判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形势对温师仲非常有利,然而遗憾的是温玄在这时杀了温恒,对家族内部的团结气氛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虽说温师仲处理及时,第一时间便用强硬地手段遏制温玄,然而家族内部的权力已经失衡,逼得温师仲只能提前打出最后的一张王牌--隐龙组,来稳定局势。
既然原本作为暗器使用的隐龙组提前曝光,那不如化作先发制人的利剑。
利剑出鞘,见血方回。
隐龙组不动则已,一动便要让蒙彩衣知道厉害所在,令其投鼠忌器,不敢在谈判桌上太过放肆。
温师仲这一战略意图可说是高明之极,既稳定了内部局势,也对外敌造成一定的打击。
只是可惜的是隐龙组一旦曝光,他便再也没有别的底牌了,他的好牌已经出尽,而蒙彩衣那一方却依然高深莫测,谁也不知她手中究竟还有多少实力。
若纯以双方对赌的方式来判断,温师仲其实已经输了。
再赌下去,唯一未知的是温师仲输得多些还是输得少些而已。
“先生,你认为我这一剑最应该刺在蒙彩衣的什么地方?”温师仲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紧盯着沙盘,低声询问道。
事已如此,只能走一步见一步了。
杨四低叹一口气,想了一会儿道:“蒙彩衣在襄阳部署的武装力量早已在沈园一役溃败,就算尚有残余,也不足为患。家主若想打在蒙彩衣的痛处,就不能选择在襄阳开战,而是直捣黄龙,径取花溪剑派的老巢小花溪!只要和南宫渐雪一方沟通好,共同起兵,以雷霆万钧之势奇袭小花溪,倾尽全力速战速决,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一战功成,彻底解除蒙彩衣带给我们的威胁……”
温师仲摇头道:“不妥,太过冒险了。浙西离襄阳太远,我们的战线拉得太长了,而且南宫世家方面也未必靠得住,南宫苍穹向来与我不对盘,谁能保证他不会从中弄鬼?隐龙组已经是我最后的武器了,万一失败,一定是永不翻身的局面。不妥……”
杨四不禁暗暗嗤之以鼻。
这老小子口口声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却根本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兼且生性多疑,怀疑己方盟友……嘿嘿,照此下去,无论此战是赢是输,终究难逃全盘皆输的命运啊!
杨四踱着步子,沉思半晌,又道:“此次出手一定要又快又狠,至少要打得蒙彩衣半年之内没法动长江水运的主意。本来小花溪是我们最佳的目标,不过家主既然不愿冒险,那最后只能在公安和夷陵间选择其一了。”
温师仲点头道:“蒙彩衣初上襄阳时,花溪剑派为了给其营造声势,曾在大江南岸公安、夷陵两地集结兵力多达六千之众,作为后援。而后蒙彩衣在沈园伏兵被先生以奇计连根拔除,他们武力夺取襄阳的计划变得遥遥无期,花溪剑派出于稳定后方的需要,才缓缓从公安、夷陵两城撤兵,可由于两城与我温家的地盘隔江相望,他们仍然在两城驻兵共达千余人,分从左右钳制襄阳。花溪剑派此举令我有芒刺在背的感觉,若是趁这个机会铲除其一,倒不失为一个妙计。来人,换公安、夷陵两地的沙盘……”
妙计?
妙个屁啊!
不取小花溪而取公安、夷陵,对于花溪剑派来说只能算伤其肌肤,没有伤及筋骨要害,这根本就是逼于无奈的下下之策,是一种本末倒置的行为。
杨四苦笑着看着一个武士在沙盘右下侧处扳动了一个机关,又是“喀喀”几响,沙盘内的地形图竟不知何时改头换面,变成了另一番景象,想来便是公安、夷陵两地的地形。
杨四不由啧啧称奇。
在这平面地图垄断天下的时候,居然有人想出以立体模型代替的绝妙创意,并据此创意制作了这张巧夺天工的沙盘,此人在机关土木方面的成就当不在齐鲁荀家的“机巧狂士”荀扩赋之下。
只是当代人若有这般本事,早便应名传天下与荀扩赋并驾齐驱了,莫非……莫非这沙盘又是《割鹿玄典》中的设计?
从沙盘上的地形图看来,夷陵、公安均地处大江南岸,夷陵地区多山脉和丘陵,而公安却座落于一块平原之上,与北岸的江陵城隔江相望。
杨四手指沙盘道:“以我们的实力,夷陵、公安只能二取其一。虽然夷陵、公安相隔不远互为犄角,只要一处被攻,另一处便可迅速地派兵驰援,可一直以来南北双方没有战事发生,敌方一定料不到我们会去突袭,只要速战速决,一击得手之后随即远扬,相信敌方是无能为力的。”
温师仲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
杨四微微一笑,继续道:“这一战要取胜不难,难的是要赢地漂漂亮亮,既最大程度地打击了敌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