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不说话了,他想,也对啊,谁不是从那一步走过来的呢?
◇◇◇
这天,萧晨正好值班,接到段世昕的电话说有个急诊病人要收住院,问萧晨的病区有没有床位。萧晨点头答应把人收进来,安顿好以后翻了翻急诊病历,有几处有些问题,于是想着反正住院部这边也没事儿,不如过急诊那边去看一眼,也跟挖掘机说说病情。
可没等他走进急诊大厅,就听到里面传来尖锐的叫骂声以及哗啦啦物品倾倒的声音。在急诊呆了一年的萧晨立刻意识到,这是有病人闹事儿。他紧走了两步,冲进急诊大厅的时候正好看到三四个保安拼命拽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那两个男人嘴里骂着极为不堪的语言,同时玩命地想去踢踹已经倒在地上的段世昕,那力道之猛,保安竟然有些按不住。周围的同事正挡在段世昕前面,不住地喊着“住手”,孙婧她们正努力想把段世昕扶起来。
其他病人远远地围在一边,正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也有人大声嚷着“报警报警”。
萧晨根本来不及多想,紧跑两步冲过去,帮着孙婧拽起段世昕往后连退几步,把人塞进缝合室。
“老刘,过来看一下小段。”萧晨大声招呼着。
一个医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萧晨责备地说:“你自己心脏就不是很好,跟着拉什么架,一会儿你再倒下了怎么办?”
老刘摇摇头,叹口气说:“这回这事儿还真有点儿麻烦。”
萧晨闻言皱了皱眉头,低头看一眼段世昕。段世昕蜷在诊疗床上,额角有血迹流下来,眼眶已经开始红肿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青紫一片,左侧脸颊上有个清晰的印子。他闭着眼睛,身体在发抖,拳头攥得死紧。
萧晨看一眼老刘,老刘做了个“一会儿再说”的手势后低头去检查段世昕的伤,萧晨转身走出了缝合室。外面的那两个壮汉已经被保安制服了,正坐在地上叫骂着,萧晨听来听去就是“庸医”、“草菅人命”,还有各种威胁。
“孙婧,”萧晨扭头问,“这怎么了?”
孙婧扶起一把椅子,叹口气说:“小段实在是点儿背。”
不到一小时前进来一个酒后腹痛的急诊,病人自己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怀疑是肠胃炎。可是段世昕看他疼的那个样子,觉得不像是普通的肠胃炎,倒有点儿像阑尾炎。但是腹痛这种病况可大可小,有时候可能就是普通的肠胃炎,有时候可能是结石,有时候却可能是胃穿孔、阑尾炎,有时候甚至是心绞痛、心梗死的症状。所以一般对于腹痛难忍的病人都不能直接止痛,而是要做个血常规、血生化、腹部b超和心电图。
段世昕牢牢记得这一点,他深知心源性腹痛的危害性,也清晰地记得当年萧晨是怎么处置了一起心梗的。所以他坚持要做完那些检查后才给止痛。
病人痛的满地打滚,涕泪横流,而医生坚持要验血常规和做心电图,不懂医的通常都接受不了这个,再看看病人那痛苦的样子,家属更是忧心如焚。于是两个家属就跟段世昕吵了起来,段世昕生生扛着巨大的压力,面对无端的辱骂和指责坚持要病人先做完检查,为此,甚至病人家属推搡了一把,胳膊肘狠狠地撞在了墙上,钻心的疼。等段世昕拿到化验单报告时,病人已经疼得连呻吟的气力都没有了,只是瘫软在平车上不断地抽搐着,而那两个家属也愤怒地撸胳膊挽袖子地随时要动手。
段世昕终于被骂的有些坐不住,他迅速检查完所有的报告单,判断应该是急性胃穿孔。于是便先依照急性胃穿孔的病症进行初步治疗,同时开始联系普外和手术楼,准备进行急诊手术。可就在这个时候,本来还在痛苦的喘息的病人忽然不动了,心跳血压全都没了,再要进行急救已经晚了。
“小段的处置没有问题。”萧晨果断地说,“如果是心源性腹痛肯定不能先止痛。”
“疼痛性休克的话……很快。”孙婧迟疑了一下说。
萧晨扭头看一眼依然蜷在诊疗床上的段世昕心里一凉,这个年轻人对工作有着特有的热情,他是真心喜欢这个职业,他不止一次地跟萧晨说过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挽救更多的生命。
“看到他们健健康康地离开,我觉得特有成就感,”当时段世昕有点儿羞涩地笑着说,“虽然平时压力大一点儿,但是看到病人出院我就觉得自己还真是挺了不起的。”
萧晨了解那种感觉,虽说医生和其他工作一样只是一份职业,但是这个职业的特殊性会让人有种终生无法摆脱的使命感。而段世昕显然更在意肩上的这份责任,他的严谨有目共睹。就好像今天,即便面对病人家属如大的压力,他也坚持做完了所有的检查而没有先止痛,为此受到了无端的指责和谩骂也只是默默忍耐着。
可是,这个病人还是死了!
萧晨苦笑一下,这得是多么巨大的打击啊,他开始非常担心段世昕。
◇◇◇
司骁骐一大早就等在医院门口准备接萧晨下夜班。
虽然医院距离家只有一站地远,但是司骁骐还是坚持来接萧晨下夜班。现在公司的运营已经上了正轨,程子华和乔鑫各管一摊,货运那边逐渐交给了张昊,他一个总经理成天就是各个部门晃一圈儿,大事儿拿拿主意,小事儿撒手不管,反而倒是比以前闲了。
闲下来就要生事儿的司骁骐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萧晨身上,总觉得自己的宠物自从去了那个见鬼的胸外科,成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看书的时间都比看他的时间多。司骁骐觉得自己正在失宠,本来牢不可破的地位如今岌岌可危,再不做点儿什么的话,躺在萧晨身边的就不再是自己而是一摞一摞有着无比血腥恶心图片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