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在晃荡着车厢里想,命运的轨迹还真是神奇。
车子在前方要拐弯了,萧晨听到喇叭里发出“喀拉”的声音,这是驾驶员接通了车内扩音器时电流的声音。
很快,一个低沉而动听的声音响起来,“前方车辆拐弯,请您扶好坐好。”
那声音仿佛有质量一样,是流动的而且还带着暖意,慢慢地顺着耳道滑进心里,一路熨帖。
萧晨猛然坐正了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驾驶座的方向。
驾驶座上,一个男人飞快地扭过头来,他穿着公交公司的制服,一头熟悉的黑发桀骜不驯呢地立着,宽大的墨镜遮了半张脸,但嘴角那抹流氓兮兮的笑容能和萧晨心底的印象完美融合在一起。
“司……”萧晨噌地站起来,惊得心跳不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周年快乐!”车厢里的一个男人站起来扭头冲萧晨嚷了起来,剩下两个显然是真的乘客,和萧晨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三……”萧晨愣愣看着那些人,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司骁骐扭过头去看着前方的路,把车子慢慢开进了车站,打开车门后从驾驶座直接蹿到了后门。
“快走,万一碰到监察就麻烦了。”司骁骐攥着萧晨的手蹦下了车,还不忘回头冲车厢里一个正在往身上套公交制服的男人嚷一句,“谢了哥儿们!”
萧晨在一片迷茫之中被司骁骐拽下车,“司骁骐……你这是……”
“还记得今天吗,”司骁骐说,“三年前的今天你上了我的车……啊不,贼船。”
“今天吗?”萧晨喃喃地说,他脑子里轰隆隆乱成一片,心跳得很快。
“嗯,”司骁骐点点头,嬉皮笑脸地说“我记得很清楚,我对帅哥过目不忘。”
“都三年了啊……”萧晨眨眨眼睛,在人来人往地公交车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边上,他轻轻地叹息一声,“真幸运上了你的车。”
司骁骐看着萧晨的眼睛,瞳孔里倒影出了整个世界,在四月明媚的春光下,他沉声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就是三年前的今天成了你的司机!”
萧晨最近有点儿头疼,那是被一个“挖掘机”给烦的。
胸外前年新进了一个叫段世昕的毕业生,性格活泼开朗,办事又认真严谨,很快就得到了全科上下的欢迎。就连一向严格的郭宏也很欣赏他,郭宏欣赏人的方式很特别——往死里虐。所以段世昕在第二年就被扔到了急诊“锻炼”,虽然医院里有急诊专科,但是鉴于安海医院胸外的“名声”,还是在急诊单独设了一个分诊专门看胸外,段世昕就跟着资深急诊医生长期驻扎在2诊室——当初这是萧晨的诊室。
段世昕对萧晨格外“敬重”,只要没事儿就会跑去萧晨那里问东问西,萧晨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放着这么多老资历的医生不请教,非要跑来缠着自己这个刚刚回到胸外不久的“新人”。
段世昕认真地说:“萧大夫,我特佩服你,当初你给我的震撼实在太大了。”
萧晨大惊失色,完全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段世昕说:“那年我来安海医院实习,跟着大外科主任交班查房时正好遇到你处理了一起突发心梗,我一下子就佩服得不行,觉得你简直是神了!”
处理突发心梗这种事情不说每天都要碰到,至少一个星期也能碰到个两三次,所以萧晨完全不记得段世昕说的是猴年马月的事儿。在段世昕再三提醒下,才想起来那大约是刚认识司骁骐的时候,有一天晚上遇到一个摔倒的老人来看急诊。本来都已经在写病历准备开点儿跌打药就让他回家了,却忽然察觉到老人背部疼痛,自己多了一个心眼儿,让他去查了一个心电图又强令留观,结果老人几个小时后心电图异常差点儿就救不过来了。第二天主任带着一群实习生来查房,还就这个病例给那帮学生上了一课。
萧晨仔细想想,终于想起来这个段世昕就是那天追着自己像台挖掘机一样刨根问底没完没了的那个实习生!
看着段世昕满脸的崇拜,萧晨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这台挖掘机碾压了。
果然,段世昕趁机拜了师,瞬间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天天问得萧晨几乎要杀人。有时候萧晨回家跟司骁骐抱怨“今天又被挖掘机问得去图书馆翻书”,或者“挖掘机非要看我的手术”时,司骁骐就会特骄傲地说:“老婆,这说明你很牛逼啊!”
“难道他不问我就不牛逼了吗?”萧晨斜睨着司骁骐说。
“不不不,”司骁骐把脑袋摇成一个电风扇,然后认真地说,“我老婆在什么时候都牛逼,那个姓段的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萧晨叹口气说:“成天被他追着问,弄得我心理压力大得要命。”
司骁骐笑着说:“你那会儿天天跑去看人家的手术,跟监工的似的戳在手术楼,怎么没见人家抱怨过心理压力大?”
萧晨一下子被问住了,觉得司骁骐这话说的简直太戳心窝子了,他竟然无法反驳。曾几何时,死小鸡居然如此机智了,这让萧晨大为不满。
“那能一样吗?”萧晨说,“那些做手术的都是大拿,个个身怀绝技,他们都被看习惯了,谁不是成天被实习生包围着看手术的?我又没那个水平,这才刚混上主刀,自己站在台上都有点儿心虚呢。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心理压力不大?”
“谁不是从那一步走过来的?”司骁骐安慰萧晨,“没事儿,等再过两年,你也会成大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