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使人选隶属军政,本该是由兵部尚书傅选推荐人选,再由政事堂商议定夺。但傅选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一直打哈哈蒙混过去了,半点不肯沾手。
此刻在朝上被谢道成直接了当地问到面前来,却是再也躲不过去。
“舒国公是国之栋梁,吴将军也是英才良将,”傅选选择谁也不得罪,郑重道,“我大周良将如云,黔州节度使的人选自是不用担心。”
散朝后贺述微回了政事堂。
秦叙书被贬,岑华群见势不妙,这几日都称病不朝,谢道成虽被降为吏部侍郎,但身上仍担左相之称,根本无损他在朝野的势力。
此刻贺述微捏着那张写着数个人名的纸,忽然问:“你觉得昭武将军如何?”
傅选被贺述微单独留在了政事堂,本就心中忐忑,听贺述微问起昭武将军宣盈盈,心道:难道贺相有意提拔她为黔西道节度使吗?
大周建国以来,虽有过战功彪炳史册、列户封侯的女将军,却还没有哪任节度使是由女子担任的。
“昭武将军自然是战功赫赫,英勇非常,巾帼不让须眉,有其父之风。”傅选任兵部尚书多年,从来与各地驻将十分和睦,此刻当然也实话实说。
“好。”贺述微平静地颌首,却是没有再多说。
数日之后,太后在琼华阁中召见宣盈盈,有意让她领左骁卫大将军一职。
“敬国公年事已高,该在京中颐养天年,”琼华阁高在九重,琉璃瓦透射天光,照得太后珠冠上的凤凰点珠振翅欲飞,“昭武将军在黔州驻守多年,也是劳苦功高。从前戍卫宫禁的大统领均是男子,行走内廷却是多有不便,哀家有意让你领左骁卫护卫左右,你可愿意?”
宣盈盈立时跪地接旨,感念天家恩德。
与此同时,朝廷任命下来,孟希龄领黔西道节度使一职,即刻赴任。
七月初三,沈崔大婚。
这桩婚事原本因为先帝大丧该暂缓,但今上力主这是先帝赐婚,不该延后,仍是让其如期举行。
亲迎前一日,宫中太后与皇帝为表恩宠,都赐了重赏下来,礼部官员鱼贯入沈府,各色珍奇异宝金盏如意流水似的堆了满盘。
为首的女官正是谢神筠与杨蕙。
因其明日就是亲迎,礼官要在侯府住下,待到明日礼成再行回宫复命,侯府的管事不敢怠慢,对各位礼官皆是隆重以待。
待得诸般细节都一一核对好,已是夜阑人静。
明日寅时就得起身,沈芳弥本该早早睡下,却忽然起身点灯,对谢神筠央道:“暮姐姐,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谢神筠看着沈芳弥,隐隐猜到了她要去何地。
谢神筠让守在外间的女官不必跟,提灯跟着沈芳弥去了侯府祠堂。
沈家并非诗书传家,上数三代还只是越州地里刨食的小农,因边患被召入伍,赶赴北境,因此这祠堂之中的牌位也只有三代,再往上的却不可考了。
与谢神筠在谢府看到的供奉上百灵位的祠堂不同,但自有谢家不能相比的英烈之气。
祠堂中明灯昼夜不熄,谢神筠的视线越过沈芳弥父母的灵位,忽然一怔。
她在府里住过许多时日,但从未来过祠堂。
因此也不知道这里竟还供着两座灵位,落的是梁蘅还有……梁行暮的名字。
谢神筠陡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之感。
第58章
“出嫁拜父母,这一拜本来该明日出阁之前来,但明日人太多,也太仓促了。我情愿今夜过来先拜一拜他们,让他们不必为我担忧。”
沈芳弥点了一炷清香,像是在对谢神筠解释。她年不过十五,尚是稚弱之龄,面似白梨,眼如秋水,是和兄长全然不同的弱骨纤形。
“阿娘去时最担心我,”沈芳弥低声道,眼中盈盈有泪,“以后女儿便不能常伴在阿耶阿娘左右了。”沈芳弥跪于蒲团上叩首,一连拜过去,谢神筠也随她点香跪拜,默然无语。
待到梁行暮的牌位之前,因梁行暮与沈芳弥是同辈之人,倒是不必拜下去。沈芳弥只点了香,忽在袅袅青烟中问:“暮姐姐可知她二人是谁?”
明灭烛光在谢神筠面上投下半分晦暗阴影,她逡巡过那两座灵位,神色如常:“既是供奉在侯府祠堂,那应当也是沈氏中人。
不过梁蘅这个名字我听说过,她是个极有名望的大夫,治好了洪州时疫,端南一带还多为她建观立祠,称为桃花娘娘。沈府供奉她的灵位,也是因为有人被她救治过吗?”
桃花一词,是因为洪州所发时疫症状便是身上会起一团一团的红疹,而后颜色转黑,肌肤溃烂致死,梁蘅找出了治疗桃花疫的法子,端南一带的人为感激她而建了桃花观。
后来许是因为名字的缘故,这桃花观却变成了男女求姻缘的地方,据说灵验得很,倒是令人啼笑皆非。
沈芳弥道:“梁夫人与我阿娘是好友。”
谢神筠点点头,似是想起来:“是了,你曾经赠我梁蘅写的医书,便说是家中长辈的遗物,原来还有这层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