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摇摇头,脱下外套前,鬼使神差地摸出霍博远给他的东西。那是一颗巧克力球,丁娃儿临走前非要送给霍博远的,是最廉价的那种,里面都是糖精味儿。霍博远担心他低血糖,临时又准备不了其他东西,只能把口袋里唯一的一颗巧克力给他。苏棠把糖纸剥开,把巧克力塞进嘴里,只觉得甜得发腻,可是又有种说不出的苦,让他眼泪差一点掉下来。这场手术进行了将近五个小时,苏棠已经很久没动过这种强度的手术了,他勉力强撑,护士只能不停替他擦汗。“晓晴,”苏棠轻声说道。“诶!”楚晓晴急忙答应。苏棠的脸色白得吓人:“缝合你来做。”楚晓晴点点头,苏棠让了位置,一个人慢慢走出手术间,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上。“苏医生,你没事吧?”守在手术间外的护士被吓了一跳,赶紧上来扶。苏棠摆摆手,漆黑的眼珠勉强聚焦在护士脸上:“麻烦帮我那两支葡萄糖。”“好!那您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护士说完掉头跑了,没过多久拿了两支口服葡萄糖过来。苏棠接过喝了两支,坐在原地缓了缓,才撑着墙站起来,他换了衣服,走到手术室门口。门外,霍奶奶似乎已经哭累了,可是依旧难掩心中的悲伤,霍博远站在她面前,老太太比他矮了一个头,接过他递来的纸巾,说了句什么,霍博远正在低头安抚。这一幕在手术室外早已屡见不鲜,可是苏棠仍旧被刺痛了眼。他久久地站在手术门上不大的小窗前,自嘲地低头笑了笑,转身从后门走了。“博远,你说…老头子会不会有事啊?”霍奶奶嗓子已经哑了,紧紧拉着霍博远的手。霍博远看了一眼仍紧闭的手术门,他无法不担忧霍老,可是更多的是担心苏棠。“放心,”霍博远低声回答。霍奶奶叹了口气:“刚刚我看着棠棠,我突然想起三年前老头子手术时的场景。”那天的主治医也是苏棠,他站在霍奶奶身边,语气温和耐心,露在口罩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那时她莫名就心安了不少。可是今天,苏棠眼里只有例行公事般的冷漠。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霍奶奶急忙走上前,没一会儿楚晓晴带着几名医生把霍老推了出来。“手术很成功,”楚晓晴摘下口罩:“现在先送icu。”“苏棠呢?”霍博远问楚晓晴。楚晓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霍博远:“苏老师今天身体状态不好,后面的缝合是我做的,他先走了。”“从哪里走了?”霍博远急忙问。楚晓晴愣了一下,刚刚的护士解释道:“苏老师出来后体力不支,问我要了两支葡萄糖,后来就从后门走了。”霍博远掏出手机,连着给苏棠打了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听,他来不及多想,把霍老拜托给楚晓晴,转身往楼下跑。两人刚刚出门匆忙,没来得及关灯,客厅里灯火通明,没有人。卧室门虚掩着,苏棠坐在床上正在发呆,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着霍博远。那眼神里,是霍博远看不懂的情绪。苏棠仰着头,笑了笑:“博远,过来。”霍博远机械地走过去,在苏棠面前蹲下身。苏棠脸色还是不好,他垂眸和霍博远对视。“博远,对不起。”苏棠伸出手,食指轻轻描摹霍博远的眉毛,眼睛,目光眷恋。霍博远心里一沉。“我不想恨你的,可是我没有办法,”苏棠语气还是温柔:“刚刚我看到你和奶奶站在一起,我突然发现,好像不管我怎么暗示自己,也无法改变你们是一家人的事实。”“你们有血缘关系,这一点无论如何改变不了,我恨霍家,可是我爱你。”霍博远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胀得发疼。“宝贝,我…”苏棠将手指按在霍博远的唇上:“我没办法,这样的撕扯太痛了,我们都很痛,博远,我不想再痛了,你放了我吧。”霍博远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人摔成几瓣,他看着苏棠满眼的痛苦,心疼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痛。他有无数个挽留苏棠的理由和方式,可是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没有大吵大闹,没有指责咒骂,甚至连一句霍家的不是他也没有说。他只说,自己太痛了。这些年来,所受的教育和成长的经历,让他无法肆无忌惮的宣泄内心的绝望,可是霍博远明白,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可以保持这样的平静。“宝贝,如果你想暂时冷静一下,我接受,可是,别轻易判我死刑,行吗?”霍博远哑声道:“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