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了门,气流就把陈飒的房门“噗”一下,大大地顶开,“咚”地撞在墙上。
小蝶吓了一跳。
那女人又不关门不关窗,大大咧咧的,还真是对谁都不设防。她心里五味杂陈地想。
她朝那半敞的门望去,黑咕隆咚的窗外,是羊粪池闪烁的灯火。她一时鬼使神差,大步走了进去,打开灯。
里面还是如常得凌乱。
桌角的一只小相框里,嵌着在湖心岛的沙滩边穿着比基尼的陈飒,今年夏天刚照的。没化妆,皮肤更黑更糙了,脸上的痘痘毛孔也清晰可见,可这些一点不妨碍她冲着镜头倍儿灿烂地笑。
“在我心里,你就是一朵向日葵,永远面朝阳光,开得倍儿灿烂。”小蝶不知怎么,想起了北极兔说的话,上回陈飒告诉她的。当然,现在她知道,那个北极兔叫路亚。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掀裙子,跪在不那么干净的地板上,佝偻了身子,把陈飒床下那个锡制收纳箱给扒拉了出来,把里面那枚蛋糕插牌拿了出来。
上面还是上回陈飒给她们看到的字“iloveyou,butterball(我爱你,黄油球)你就像强盗一样闯入了我的内心”,当时她看了好感动,好唏嘘,也好羡慕
可现在,这个小插牌却像一把深深扎进她胸口的匕首。一呼吸,胸中就是一阵绵延不绝的锥痛,更有深深的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她能像强盗一样闯入他的内心!
因为她那一拳能打死老虎的壮?因为她那振聋发聩的笑声?还是因为她穿36dd?
三十多岁的人了,动不动脸上就爆痘。上回小蝶好心劝她,等痘痘长熟了,用痘痘贴吸出来就好,干净不留痕。可那位没耐心,熬不了两天,就对着镜子粗暴地乱挤一通,等痘痘天女散花一样喷到镜子上,她还马到功成地笑:“我就喜欢这份爆汁的快感,哈哈哈哈哈”
这么个傻大黑粗的女人,她胡小蝶竟然要仰着脸接她的剩水。
还巴特包(butterball,黄油球)!还向日葵!
等等!她是真的傻吗?安童老实巴交的就算了,能把握住路亚这么聪明优秀、心里有数的男孩,还比她小那么多,真是没心机的傻大姐?没心机,就她那么咋呼的性子,能沉住气,把这份心事藏那么深?大家住了一年,才从她嘴里抠出来,还不告诉她和兰珍路亚的名字?还什么北极兔!
没心机,她今天见到路亚为什么哭成那样?再情不自禁,想到那是朋友的男友了,不得都克制着点吗?三十多岁的人了,又有那么好的男朋友,这点自制力没有吗?那么涕泪交下的,让路亚怎么想?让他知道你对他旧情难忘?
小蝶的痛苦和不甘之上又添了一层愤怒。
忽然,大门那儿一声“咔”,是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
本家哥哥
小蝶一惊,还没来得及怎样,大门就被推开了。
先听到安童的声音:“咦,你门怎么开了?”
“可能我又没关。”陈飒不假思索。“你灯也亮的。”
“我记得我关灯了啊。而且我们下午出去的时候是白天,你说我开灯干啥?”陈飒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你这粗心鬼。”
陈飒大步流星往次卧走。“同居”一年多,小蝶太熟悉她那脚底生风的步子了,在房里更是动弹不得,心一气乱跳。
“你咋不脱鞋呢?”安童问。
“反正她俩都不在家,谁知道!而且咱们不是一会儿就走嘛,脱什么——哎妈呀!”双脚已经迈入房中的陈飒一声变调的嘶叫,紧随其后的安童也赶紧把脑袋探进来,也吓了一跳——
小蝶半跪半坐在地板上,手里握着那枚蛋糕插牌,双眼双颊都是滂沱的泪水冲刷过后的透亮。
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他还是第一时间把脑袋缩了回去,怕小蝶尴尬,确切地说,是怕她更加尴尬。
匆匆一瞥,他还惊讶地发现,小蝶也没换鞋,十分爱干净的他为兰珍不平。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须臾,安童对女友说了句:“我先下去等你吧。”便自觉离开。
他走了,小蝶却并没坦然下来,反而更加懊丧。
不光因为被一个还不太熟的外人撞破她的不堪,更因为上回,他开车送她去陈飒家的一路,他们聊得那样投契。那一晚的她,是那样一个朝气蓬勃、开朗健谈的女孩,对一些事物,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真实独特的见解——还是用流利的英文。
她可太喜欢那一瞬间的自己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时时刻刻都是那样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