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们给不给收据?我忽然想起来了,这种捐款也能抵点税。”陈飒煞有介事地问。
兰珍和小蝶不可思议地瞅着她。
“干嘛?我们也不富啊,能退一分钱是一分钱。”陈飒小声用中文嘀咕。
天已经黑透了,她们借着手机内设的手电筒的光,读了会儿大大小小的纸质留言板上不少公众暖心的留言后,才决定回家。
“今天餐馆都开啦?”走回“羊粪池”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陈飒越过如山的悼念人群,往灯火重又辉煌的羊街南面远眺。
“对,都开了。要一起在楼下吃晚餐吗?”兰珍问。
两位房客立刻积极响应。
“我来请客,”陈飒拍拍胸脯,“我给你们俩庆个生,这他妈才真的叫庆、生!”
“你现在不是待业青年吗?我来我来。”小蝶道。
“什么叫待业?我是回归校园好不好?”
兰珍笑道:“你们别争了,今天必须我请。要谢谢小蝶的救命之恩,待会儿还有点事情想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陈飒一脸猥笑,凑近房东,“你们俩两天三夜都没下床?”
“我去。”小蝶拍了陈飒一下,然后红头涨脸地笑,好像陈飒说的是她,还好天黑了看不出来。其实她今天一回家,也看出房东一脸的春意盎然。她还记得几天前那个失魂落魄的房东,真是今非昔比,判若两人。
当事人笑而不答,还是那么气定神闲的:“你们想吃什么?”
为了帮房东省钱,也为了近便,两位室友不约而同地提议去“西贡小姐”吃“否”。
店里又恢复了往日的门庭若市,但她们还是很幸运地被引到一个临窗的位子,窗外就是羊街。然后菜单没看,闭着眼睛就点了三碗“特别牛肉粉”和一份越式炸春卷。
等餐的时候,小蝶望着店内店外的人间烟火,忽然叹:“你们说我是不是有点圣母情节?我一想到这么多人刚刚遭难,我们就开始吃吃喝喝了,感觉自己很没同情心,有点不尊重他们。而且这么快,这里就恢复得跟以前一样了,该做生意的照样做生意——”
正说着,一对胖子吸啜着奶茶路过了她们的窗口,小蝶于是道:“该喝奶茶照样喝奶茶,感觉个体生命真的很渺小,像灰尘一样,一趟车开过去,就吹散了。”
陈飒手搭在她肩上,郑重其事道:“是的,妹妹,你确实有点圣母情结。死者长已矣,存者还得偷生啊。——你知道这一带商业租金多贵吗?商家关一天门损失多少钱吗?报税的时候,亏损的部分可以抵税,就是政府掏腰包。政府口袋里的钱哪儿来的?”她食指把三人挨个指一遍,“油、米、河(you、、her:你、我、她),还有刚那对喝奶茶的胖子。”
少顷,兰珍也开腔道:“最近在拍一部电影,叫hotelubai(孟买酒店),讲的是十年前发生在印度首都的连环恐袭,当地有个泰姬酒店,这家酒店是当时被恐怖分子重点袭击的受灾地之一,损毁很严重。可是它们在事件发生的第二个月就重新对外营业,还举办了个盛大的开张仪式,邀请了很多媒体,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展示他们的坚韧,悼念那些死难者。”
服务员送来一壶茶水,还有一碟生豆芽和九层塔,兰珍用茶水涮起了三人的杯盘筷碟:“所以我觉得,只有让一切尽快恢复正常,才能让那些有极端想法的人在做出危害社会的决定时,望而却步。因为你知道,真的有很多什么校园枪击案件、恐怖事件的极端分子,就是想要以此博得关注,所以你越快抹杀他造成的创伤,对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才更会有制止的作用,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行为不会造成他们预期的影响力。”
房东很少这么措辞激昂,但又确实字字珠玑,两位房客颇为感慨地点点头。
很快,春卷来了。
又很快,服务员就送上来三份热气腾腾“特别牛肉粉”。
“对了,你刚想跟我们说什么?”往“否”里撕扯九层塔叶子时,陈飒问房东。
“哦,下个月二十六号——就是victoriaday(维多利亚日)那个长周末的星期六,你们会有空吗?”正往“否”上撒生豆芽的房东问。
“星期六啊?我要不加班,应该是有空的。”小蝶故意不把话说死,怕路亚那天约她。室友们也知道她周末两天必有一天要上工,倒不会穿帮。
“我是肯定没功夫的,”陈飒很干脆,“最后这几周特别忙,因为六月就毕业了嘛,毕业了我就解放了。”
“哦,好,那没有关系。”兰珍略微有些失望地往碗里挤一圈柠檬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