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怀从来都以为丹阳倾心之人是段蘅,当年东宫巨变,沈予怀以为丹阳受不了打击才整日郁郁寡欢,他抱着萧承宴到丹阳面前去让丹阳看,可丹阳看了萧承宴却浑身发抖,甚至惊惧的呕吐起来。
那些时日一直是沈予怀照顾着萧承宴,怀疑萧承宴并非自己亲生子是因为那日沈予怀把萧承宴留在卧房里,想着让丹阳睡醒后瞧见萧承宴,母子二人也好亲近一二,可丹阳醒来后发现萧承宴,竟然吓得往床脚缩去。
沈予怀一直在窗外瞧着,他不明白丹阳为何这样抗拒自己的亲生孩儿,沈予怀一言未发静静瞧着,他看见丹阳爬到萧承宴身边,沈予怀以为都那样是要抱孩子,可丹阳却竟然伸手掐住了萧承宴的脖颈,想要将人活生生掐死。
襁褓里的萧承宴一张脸憋的通红,只能发出低低的哭声,沈予怀推门而入,从丹阳手里抢过了萧承宴,丹阳这才如梦初醒,她怔怔的看着自己手,忽然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嘶吼着:“对不起。。。。。。对不起。。。。。。兄长。。。。。。对不起。。。。。。”
从丹阳的只言片语和她这几日的反常里,沈予怀心中有了猜测,只是他不敢去想,也不敢承认,沈予怀望着自己怀里的婴孩,小小的人儿粉雕玉琢,眉眼像极了丹阳,却没一处像自己。
他兄长屠戮东宫,丹阳见不得沈予铮,沈予怀便在公主
府日日陪着丹阳,可丹阳的症病愈发厉害了,甚至听不得孩子的哭声,她望着萧承宴的眼神总是直愣愣的,像是着了魔。
沈予怀终于忍不下去了,他想要问个清楚,在一个雨夜,沈予怀冲进丹阳殿中,外头碧荷抱着萧承宴在外间踱步,孩子的哭声夹杂着雨声,在夜中响彻,沈予怀还记得丹阳回答自己时是那样果断,似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甚至还有几分解脱:“对不起。。。。。。予怀哥哥。。。。。。我求你不要告诉旁人,我们还会有孩子,还会有的。。。。。。”
那日雨下的极大,铺天盖地的雨幕像是要将整个汴京冲刷,沈予怀想起二人成婚前京中的那些流言,说丹阳和段蘅青梅竹马情深意重,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沈予怀,嫁给沈予怀也是因为段蘅已经娶妻而已,沈予怀想着,或许的确是如此,若非如此,丹阳怎么能这么狠心的抛弃了他们的孩子呢?
是因为不爱,所以才能这样果决的放弃吗?
沈予怀向丹阳提出了和离,他态度坚决,不容更改,沈予怀从殿中出来,冲进雨里,丹阳也跟着跑进雨幕里,她还没出月子,身体虚弱,没一会儿就追不沈予怀的脚步,丹阳跌在地上,一声声呼喊着沈予怀:“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沈予怀只是怔了怔,却没回头,他当时是怎么回答丹阳的?
他说:“我会
替你隐瞒这个孩子的身世,只是你我夫妻二人情分已尽,自此便不要再有牵扯了。”
夫妻情分已尽,这六个字在这二十年的日夜里沈予怀每每想起还觉心痛如绞,他痴恋丹阳多年,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放下的?
那夜大雨滂沱,雷声轰鸣一夜未休,沈予怀出了公主府,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夜,而丹阳,也因为那场雨落下泪病根,此后二十年,病榻缠身。
沈予怀匍匐在地,心口的疼痛已经将他吞没,只能蜷缩着身子让自己减轻些疼痛,他太疼了,疼得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好似决了堤。
丹阳出殡后,沈予怀上书自请为丹阳守灵,梁帝应允,便是老太太也左右不了,只能气的几度晕死过去。
丹阳离世,梁帝整个人都苍老下来,他子嗣不丰,这些年心思一直在前朝,鲜少进后宫之中,不过三女三子,如今嫡出的两个儿女都已经殒命,皇子里只剩下萧睿楷同萧允权,许是因为丹阳离世的缘故,梁帝这几日去长春宫去的勤了些,可萧允权同他并不亲近,甚至瞧见他还胆怯的厉害,梁帝看见萧允权这副样子便想起萧妤年幼时来。
萧妤是个胆子大的,三岁时便敢用墨迹浇在他龙袍之上,她母亲为此没少罚丹阳手板子,可丹阳活泼,又有她兄长护着,梁帝也纵着这个女儿,到最后多是成了父子二人为丹阳打掩护,梁帝想着,弯起的眼角忽然没
了弧度,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这些往事了。
“陛下可是累了?”何贵妃温柔开口,梁帝年纪不轻了,在寻常人家这都是儿孙绕膝,过安乐日子的年纪了,可梁帝年轻时骑马拉弓,身子骨比寻常人要康健,虽然年近六十,却仍精神矍铄,他回过神,看了眼何贵妃。
何贵妃眉眼温柔,同先皇后有几分相似,梁帝独宠她多年也是因为瞧见这张脸能叫他心中安宁,可此刻他看着眼前人,心中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丹阳没了,他的两个孩子都没了,若是雪青知道,是不是要怪他没照顾好自己的一双儿女?
“回太和殿。”他再没心思继续呆下去,梁帝摆驾回了寝宫之中,他脸色难看,在轿辇上时还曾问身边伺候多年的内侍,“若是皇后还在,是否会怪朕?”
那内侍伺候了梁帝几十年,知道梁帝这是思念丹阳长公主,他缓缓道:“说起来丹阳长公主离世之前曾给陛下您送过一封书信,陛下您将信收起来还没看过呢!”
梁帝想起来这事了,那时他觉得丹阳这么多年都不曾进宫见自己一面,甚至这么些年都刻意瞒着音讯不叫自己知道,却突然给自己送一封书信来,梁帝有意端端父亲的架子,便叫人把信给收了起来,并没看过。
可现在想来,那信应当是丹阳重病时写的,那时她差人送了这信来,是想同自己说些什么?
梁帝觉察到自己的手都
在颤抖,他此刻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往日他觉得自己还年轻,可丹阳的离世让他意识到,他早不是当初那个拉弓射箭马背上厮杀的人了,他的女儿,他最疼爱的女儿没了,梁帝心都空了一块,他命人将那封信找来,颤抖着手将信展开,一字一句读了,梁帝脸色一寸寸白下来,手中的信飘然落地,他惨白着脸,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