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在即,徐偈不再相陪,目送章圆礼一行向城外行宫逶迤而去。
忽然心生感慨。
从圆礼共陪了徐偈二十六日,期间日日欢笑,夜夜相邻。而从虞国边境到国都,徐偈陪了章圆礼十三日,期间脉脉不语,咫尺未见。
时日恰巧折半。
剩下的那十三日,怕是要用余生来还了。
章圆礼下榻行宫后,虞国将婚期定于六日后。
六日,不长不短,既可让章圆礼洗却舟车劳顿,亦可避免拖延冷落之嫌。
行宫一应俱全,陈设皆新,一看便知为迎接章圆礼精心布置过。章圆礼住进行宫,总算过了把舒坦日子。他先是狠狠睡了两日,睡得身乏体懒,方觉回魂。而后胃口、兴致和着精气神一并归了窍,余下的,便是翘首以盼徐偈亲迎的日子。
他是真的想徐偈了!日期愈近,便愈发抓心挠肝。
只是章圆礼没有料到,虞国迎亲,居然在黄昏。
章圆礼到底半个沙陀人,中原古礼的弯弯道道,还没完全闹明白。他大早早就被打扮了一圈,而后便一直枯坐,巴巴望着天上的太阳从东边到头顶,再从头顶到梢头。
还不让人吃饭。
宫里派来了嬷嬷,姓乔,唠叨着劝慰,一会迎亲要入宫,入宫要见礼,食水多了,恐生不便。
只给他递了干巴巴的几个点心,水也只得润润喉,怕章圆礼乏力,还一片一片苦的要命的参片往他嘴里塞。
章圆礼委屈的眼神都快把乔嬷嬷洞穿了,乔嬷嬷只当瞧不见。
章圆礼无聊地卸了耳环,摘了项圈,乔嬷嬷连连相劝,章圆礼恨道:“再念叨,我把凤冠也摘了!”
乔嬷嬷想起徐偈千叮咛万嘱咐的“千万别叫他委屈”,将话堪堪吞下。
太阳一落,彤云一出,徐偈大驾卤薄,摆皇太子仪仗,自皇宫东华门逶迤而出。前持盾锐甲禁军百余人,在夕阳下闪着光。徐偈着衮,戴冕,衮龙服,红襦裙,金丝刺绣遍衣裳,琥珀宝玉缀满衫,头上冠冕,真珠十二旒,翠珠十二旒,稳坐在十五乘辂车上,唯余珠旒微晃,端叫人噤声讷语,气势逼人。
至行宫,下辂车,赞礼官相引,朱邪鹏拦门。可恨朱邪鹏虚长徐偈十岁,竟被那一身衮冕生生煞了气焰,门拦得单薄,叫徐偈满面春风地进了门。
门外响起了乐声,章圆礼就坐不住了,如坐针毡地引颈望,叫乔嬷嬷一揪扇面,重新挡在脸上。
热闹的人声中,他听到了徐偈的声音,不大,却叫他乱了起来,一颗心咚咚地跳,几乎要破胸而出。
手要捏不住扇,呼吸急得像雨,他恍惚魂魄都已从椅上站了出来,飞到了门外,亲自迎了上去。
两个月未见了啊!
可当见到徐偈,衮冕,华服,没见过的气派,十二旒珠帘下仍是那双温润的眼,章圆礼的心,奇异的,静了下来。
好似六十个日夜转瞬即逝,分别就在昨日。
手中的扇子没挡住脸,他噗地笑出了声。
乔嬷嬷和赞礼官立马瞪来。
徐偈也在笑,好似不是迎亲,不过寻常相见,他凑过去问:“你笑什么?”
章圆礼指了指自己头上十数斤重的冠,又指了指徐偈二十四旒翠凤环绕的冕,笑道:“沉不沉?”
“沉。”
“我真想扔了。”
“我也是。”
于是在赞礼官瞠目结舌下,徐偈牵起章圆礼的手,一起向西南而拜。
其后便是一番繁琐事项,内赞来回穿行,酒脯呈了又递,一对新人这会老实得像提线木偶,双双叫人驱使着做了一串儿不明其意的礼仪,章圆礼拿眼偷递,徐偈嘴角含笑。
按部就班地表演完,徐偈牵了章圆礼的手,章圆礼连忙举起扇,一起踏上了入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