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珵说:“讲这些没有意思,曾经这儿是离学校很近,后来我退学了,拜你所赐。”
他利落地把刀收回鞘里,声音比月光还冷淡,道:“我们都往前看吧,庄弗槿。”
过往那么多苦的痛的经历,仍然没能让沈怀珵成为满心咒怨和仇恨的坏人。
他可以利用庄弗槿心里的愧疚,肆无忌惮地践踏对方,让庄弗槿坠入深渊。
无数世人为上位者的堕落和卑贱而感到兴奋。
而沈怀珵不在其列。
比起侮辱,他更想远离。
对一个人失望到了极致,连他追悔莫及的窘态都不想观赏,譬如当下,同庄弗槿呼吸一个房间里的空气,已经让沈怀珵感觉窒息,他分不出心去判断庄弗槿流露出的痛苦是真是假。
无论真假,落到沈怀珵的肩膀上都是负担。
睡在客厅不安全了,沈怀珵攥着水果刀去往二楼他从前的卧室。
一级一级登上环形楼梯,那道立在一楼沙发边的修长男影逐渐被淹没,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庄亦樨说了谎,这栋别墅处处透着被精心保养过的痕迹,沈怀珵的卧室纤尘不染,空荡整洁,和他最后一次从这里离开时别无二致。
时间走过零点,沈怀珵把刀压在枕下,和衣而卧,坐飞机跨越大洋的疲惫袭来,他很快进入了睡眠,连梦也没有做。
自然也不会知道一楼客厅里的男人在地毯上摸索了很久,才找回那颗梅花扣。
男人躺在沈怀珵睡过的沙发上,就着沈怀珵残留的气味和体温,睡了他三年中最好的一觉。
倒时差的滋味并不好受,沈怀珵前一晚上又被庄弗槿耗费掉了太多精力,翌日日上三竿,他还没有醒来。
雨后的夏天呈现出一种薄如蝉翼的澄澈,夜里被水珠打得萎靡的栀子花又摇曳盛放,香气扑鼻。
书房内,徐连正在向庄弗槿做汇报。
这里豢养的蝴蝶换了一波又一波,玻璃做的温室里栽培的蕨类植物也已经把叶片伸到了空间最顶端,一只银蝶停留在庄弗槿的手指上,又很快被赶走。
它感受到栀子花香,往窗边飞,却只能看到天光一线,始终找不到出口。
男人依然喜好制造一个巨大的囚笼,把美的事物圈进其中。
徐连询问道:“乔止逸已经带来了,要让他和夫人见面吗?”
庄弗槿摇头:“他还没醒。”
“昨晚的《燕雀》庆功宴上请了媒体来,所以夫人现身时被拍了不少照片,但只是夫人的单人照,他们都不敢拍您……”
“花钱买断。”庄弗槿说,“他现在不是演员了,他不想做公众人物。”
庄弗槿作出的改变是把原先给沈怀珵搭建的囚笼扩大了。
尊重对方的意愿,支持对方有自己的事业,但他的自由也有边界,像蝴蝶离不开这间木质结构的书房,沈怀珵一旦脱离庄弗槿的控制,庄弗槿就会发疯。
“还有一件事,”徐连心虚地说,“我把小少爷也带过来了。”
沈怀珵醒来后,洗了个热水澡,散着一头半干的长发,刷牙的同时打开衣柜挑选衣服。
布置衣柜的人知道他喜白色,三米高的衣架上衣服堆叠如雪,令人目眩。
沈怀珵挑了件普通的苎麻衬衫,下摆严谨地束起来,形成一道纤瘦到锋利的腰线。带着潮气的发丝散在肩头,黑如墨砚,走动间蜷曲的发尾和腰肢呼应,美得羸弱又艳丽。
他打开门,脚步原想踏出去的,却看到门外猫着一个粉色的小球
——不,是小孩。
小孩背着书包,显得圆滚滚的。
沈怀珵的指尖还矜贵地搭在把手上,门半开,他上下扫视片刻,道:“小姑娘,你在这干什么?”
小孩原本盘腿坐,此时站起来,脸色粉扑扑,露出点羞怯,眼珠骨碌碌转着,道:“姐姐,我不是小女孩。”
“……”
“我也不是姐姐。”沈怀珵唇角带笑,让人很难想象他袖管里还藏着一把防身的刀。
小孩还不到沈怀珵的膝盖,仰着脸,仔细地把沈怀珵的面貌看清楚了,突然跳起来,天真烂漫地说:“妈妈。”
沈怀珵脸上罕见的笑影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