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珵心口跳了一下。他想起来,庄弗槿昏迷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口中喃喃的,仿佛也是一声“小珵”。
庄弗槿从前很少这样叫他,仅有的几次,都是在很多人面前,不得不扮演恩爱时。
如今,什么称呼都唤不回沈怀珵。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医生临走前特意来找沈怀珵交代医嘱,说今晚要把一盒颗粒分三次给病人喝下去,如果再高烧超过三十九度,要用酒精物理降温。
沈怀珵拿着一小盒药,只觉得麻烦,问庄亦樨:“房里没佣人吗?”
庄亦樨拿起车钥匙就走,生怕给不了两人独处的机会,道:“什么佣人,没见过,我很久不来这了,三弟也不常住这,今晚只收拾出来了一间卧室,就是他躺的那间。”
说完他跑着出门,很快消失不见。
“……”
沈怀珵当然不会去打开庄弗槿的卧室门,他也不打算晚上喂药。
客厅被收拾地还算干净,他寻了一块毯子,躺在沙发上休息。
一夜就应该这样不舒服的度过了。
沈怀珵觉浅,很困难地酝酿出了睡意,可进入梦乡没多久,唇上就传来一阵炙热的酥麻感,像被蚂蚁啃食着。
身体还没完全苏醒,脑子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偷亲。
沈雪时:妈妈还是姐姐
梦与醒之间,神志异常薄弱,沈怀珵脑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这个男人是只鬼。
不然走路怎么全无声响。
他正在被一只鬼执着地吻。
男人高热稍退,可唇瓣干涩,在沈怀珵嘴角厮磨时触感如砂砾。
沈怀珵抗拒地往后仰头,躲避,整个人要像水一样融化到沙发的软垫里去。
男人终于被他推开一厘,喘息着,双臂撑在他的耳侧,眸似深渊。
沈怀珵撑起身子,靠坐在沙发尽头的扶手边,惊魂未定地扣上衬衫纽扣。
几颗云母梅花扣子已经找不见了。故而衣领散着,露出微粉的胸口肌肤。
庄弗槿摊开一只手,掌心放着一粒梅花扣。
“混蛋!”沈怀珵胡乱擦了一下嘴巴,斥道。
庄弗槿摩挲着纽扣纹样,痴痴道:“你穿了这套衣服……”
三年中,他请裁缝给沈怀珵做了许多件衣物,这套是件民国长衫,仿照《旧塔》的戏服样式,织金边,暗花缎,云母片扣子亮晶晶流泻下光晕。
故人穿着故衣,仿佛真有魔力让时间调了头,倒带过坠海,眼盲,山洪,折断的胳膊,火灾……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坏到无可转圜地步,一切都有挽回的可能……
可一记耳光打断了庄弗槿因发烧而产生的幻觉。
手心那枚纽扣随着身体的震动掉出去,在地毯上发出簌簌的一阵声响后茫然失落。
庄弗槿的右脸麻了一瞬。
心却不疼。
他是个满怀感激的窃贼,偷来了一个夜晚,又偷得一个吻。
沈怀珵披起毯子,赤足走到茶几旁,从果盘里抽出一把水果刀。
庄弗槿看不到一道利刃警惕地朝向自己的方向,自顾自说:“这所房子作为婚房买的……曾经我们住在这,距离a大几分钟的车程。”
夜空彻底雨散云开,月光照进没有开灯的屋子,那颜色冷冷的,被刀尖反射,迸出一道亮白的光落在庄弗槿鼻梁。
那像一处极深的伤口。
于是庄弗槿就在凉薄的杀气中讲述他们那点为数不多的美好过往。
声音平和沉缓,仿佛不忍惊动一只暂时栖停的蝴蝶。
但他们之间的幸福回忆太少了,吹起来的美梦的泡泡很快落入环境恶劣的荆棘丛里,一触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