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又问道:“那你想去尘世看看吗?”
她奇怪地看着我,问:“你还想回去吗?”
我立即想到了之前的落拓,一阵心酸骤然涌上心头。摇了摇头,说:“不。”
“那便是了,”她浅笑道,“连你都不愿再去,我为何会想去看看?”
四
春天来的时候,盛开的鲜花如同宣纸上泼下的墨,在昼夜之间将山谷染出层层颜色。
一日我正站在山头看着远方的色彩,忽然听见远远有人叫翩翩的名字。我愕然,因这是我上山之后第一次听见别人的声音。
声音渐渐近了,一个年轻女子插着满头的鲜花,带着只属于这春天的明媚出现在我面前。她上下打量我一番,却抿嘴笑了,回头对刚从山洞中走出的翩翩说:
“怪不得一直
来看我,原来躲在这里快活死了!”
翩翩也笑,说:“花城小娘子,哪阵风将你吹来了?听说你闭关养子,儿子可生得好?”
“是个女儿,”花城丝毫不见懊恼,眉目间反而写满骄傲,“只知道哭,所以虽然想你想得紧,但一直脱不开身。今日好容易哄睡了,便跑过来了,饭还没有吃,可饿死了。”
翩翩闻言,便张罗花城吃饭。我们便坐在洞口的小石案旁,两个花样女子一直含笑寒暄不休。花城的某一个侧面,看上去很像薛白琴。不知为何,发现这点后,我的心便莫名荡了一荡。
失神中我将手中的箸跌落了,弯腰去拾时,却发现花城的小脚近在咫尺,鞋子上绣的凤凰图案分外惹眼。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在那只小足上轻轻地捏了一下。
直起身来,发现她用那双如丝的媚眼瞥了我一眼,却依旧若无其事般和翩翩说笑着。我以为这便是某种程度的默许,于是愈发心旌荡漾,一些旖旎的思绪开始肆无忌惮地游离。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身上飕飕地凉。低眼一看,发现身上所着的锦袍竟全成了蕉叶。心中大惊,却瞬间明白过来。于是收敛心神,正襟危坐。慢慢地,发现身上的蕉叶又变回了锦袍。
这个时候,却听得花城笑道:“这样的薄幸儿,若遇到个醋娘子,早就一脚踢到云中去了。”
翩翩不以为然地笑道:“薄幸儿自有天让他冻死,我犯得着吃什么醋?”
花城走后我忐忑万分,生怕因一时的轻薄之举而招来翩翩不知如何的报复。可她竟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还是如常般待我,如常般与我缱绻相爱。生活似是门前的溪水,总是那样平静、舒缓地流淌,仿?可以就这么流到天荒地老。
五
第二年春天来的时候,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是个健康的男孩,有着与我酷似的容颜。花城极喜欢这个男孩,每次过来都是抱着亲了又亲。最后竟然与翩翩说定,成年之后让我的儿子娶她的女儿。
一切都是那样地完美。孩子一天天长大,在翩翩的调教下出落得俊秀非常,教他习字也几乎过目不忘。有这样的儿子,有这样的娇妻,过着不愁吃亦不愁穿的生活,我不知道我还能够追求什么。
可是依旧会有多余的思绪。它们飘忽而来,有如夜空飘起的歌声般在某些时刻突如其来地撞入我的心。
我早已不再贪恋那些虚浮的繁华,可是每每看到痴儿在侧时,我便不由自主地想,倘若父亲看到这个孩子,心中该会有多欢喜?
离家的时候,父亲仍是健壮的中年人,但现在他的发间也应有了斑驳的痕迹罢。这么多年没有我的音信,也许他早以为我不在世间了。他膝下只得我一子,当以为失去我时,不知该会多么地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