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崔宁忍不住问她:“你在看什么呢?”
秀秀瞟他一眼,答道:“我在看山那边是什么。”
“山那边不还是山。”
“不,”秀秀摇头,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山那边,是我的家。”
应该是想家了罢,崔宁这样觉得。自从上次在王爷面前将责任全推到秀秀身上,他也时常觉得亏欠她。如今有了弥补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抓住。于是差了人去秀秀家,想将她父母接来同住。人到了钱塘,却发现秀秀家门户紧锁。询问之下才知道,秀秀父母自听说秀秀犯了事被抓那日,便寻死觅活地出门去了,一时下落不明。
崔宁正手足无措间,一日秀秀的父母却突然上门来了。原来他们二人流落在外,听说秀秀来了此处定居,便一路询问找了过来。崔宁欢天喜地,接着二老在家住下。只希望秀秀能从此高兴些,他心上的愧疚也能就此减轻些。
又一日,家中突然来了个宫使,别的也不说,只催崔宁上轿随他进宫。崔宁推托不得,心中忐忑地随他去了。入得宫里,才知道先前替宫里打造的碾玉观音被天子玩赏时掉了个天铃儿。因观音身上留着他的名字,天子便差人一路询问找到了他,要他务必将观音修好。
他自然也不敢怠慢,使尽生平技艺,将铃儿补好了。天子看了十分满意,重赏了他,并命他在皇城里开个铺子,平日有活也好寻他入宫。崔宁带着圣命和赏银回到家中,愈发觉得春风得意,人生柳暗花明。
新铺子很快便开起来了,上面挂着大大的“御前待诏崔宁”六字,却只离原先的王府不远。一时间失去的朋友、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纷纷前来道贺。有一日,那郭立也来了。
崔宁也不计前嫌,好生地招待了郭立。二人坐在铺子里喝着酒,正聊到畅快时,秀秀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郭立看到秀秀,人顿时愣住了,迈开脚步就要走。秀秀立即对崔宁说:“你帮我把郭排军叫住,我有话要问他。”
崔宁也不明所以,上前将郭立拽了回来。郭立无可奈何地回到铺子坐下,却仍是不敢回头看秀秀,只是将头扭来扭去,口中喃喃说着“作怪了”。
秀秀却说:“郭排军,那日你来潭州见到我,我好心留你喝酒,你还答应我回去不与人说。可你一回府便告诉王爷,如今怎样答我?”
郭立垂头丧气,低声道:“是我不好,姐姐原谅我则个。”
秀秀冷笑道:“你回去罢。时至今日,我也不怕你去说了。”
郭立听到此言如逢大赦,立即起身,一溜烟地走了。留下崔宁站在那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秀秀。秀秀没有理他,冷笑一声,又走进去了。
赵楧正在花园带着小厮赏花,突然看见郭立脸色煞白地冲进来,连声对他喊道:“王爷,有鬼,有鬼!”
他顿觉败兴,将小厮打发开,问道:“有什么鬼?”
“秀秀,秀秀,”郭立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今日从清河湖边过,看见崔宁在那开了个碾玉铺子,铺子里面有秀秀……”
“胡说八道!”赵楧焦躁道,“秀秀那日分明被我打杀了,埋在后花园里,你又不是不知!你开我玩笑吗?”
郭立忙说:“我怎敢开王爷的玩笑?刚才我还和她说话来着,真是千真万确的啊!”
“好,”赵楧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将她绑过来,我倒要看看她是人是鬼!若来了,我不怕再给她一刀;若绑不过来,我给你一刀!”
郭立唯唯诺诺地去了,赵楧留在府中,越想越焦躁,忍不住将佩刀拿在手中。不一会儿听得有人来报,说秀秀被绑回来了。他忍不住便拿着刀,冲了过去。
轿子停在花园里,门帘垂着。郭立走上来颤抖着说:“禀王爷,秀秀就在这轿子里。”
他一步一步向轿子走去,方才的焦躁却一点一点退去了,内心渐渐泛起不可抗拒的惶恐。他开始在想,轿子里的到底是人,是鬼?可是秀秀分明被他打杀了,那便一定是鬼了。如果是鬼,她会不会要索命?到底是他要她的命,还是她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