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说,赵楧的另一半气也消了,只是挥挥手让他出去,又叫人将秀秀带进来。
秀秀的样子和崔宁一般狼狈,只是进来之后仍站得笔直,被人踢了一脚跪下后,仍直挺着腰杆,一双清澈的眸子带了些寒意,毫无畏惧地看着赵楧。这样子的平静,却让赵楧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又生起无明火来,冷冷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秀秀平静答道。
赵楧忍不住又问道:“你们私奔,到底是谁先提起的?”
“有什么谁先谁后的。反正我们在一起,就是这样。”
“你还很骄傲是吗?”赵楧冷笑,“事到如今,你一点都不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秀秀的双眸沉着地盯着他,“当初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我还是不后悔。”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赵楧也盯着秀秀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刚才,在这里,崔宁他告诉我,当日是你逼他,他没有办法,才选择跟你私奔。”
他以为秀秀会崩溃乃至痛哭失声,可是没有,秀秀听完这话只是微微抖了一下,却依旧以平静的神情看着他,一言不发。
赵楧顿时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厉声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没什么可说的,”秀秀缓缓说道,“我不后悔,无论崔宁说了什么话我也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是为什么不早离开你,离开你这副没有长一颗人心的皮囊,离开你这活像一个大坟场的园子——”
“——拖出去!”她的话还未说完,赵楧已狠狠将一个杯子砸在地上,“拖出去,给我打!往死里打!”
他还从未如此失态过,但这一刻,浑身上下都似要被突如其来的怒火烧毁。这个女子,这个分明已属于他但仿佛从未受他驾驭过的女子,竟然如此无知、无礼地顶撞他、冒犯他。她还说,他没有长一颗人的心……
一定要狠狠地打,往死里打,才能将这一口气出尽。赵楧捂着胸口,恨恨地想,恨恨地听着秀秀凄厉的叫声慢慢将他吞噬。
崔宁被人押送着前往建康的路上,突然觉得后面传来唤他的声音。那声音十分耳熟,像极了秀秀。但此刻他如同惊弓之鸟,竟丝毫不敢多生事,只是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可那声音却愈发近了,一直到在身边停住。他只好转过头,看见一顶轿子上下来一个人。真的是秀秀,脸上依稀有伤痕,却神情自若地说:
“崔待诏,你被王爷发去建康府居住,我却怎么办?”
崔宁一时茫然,也是喃喃地说:“是啊,怎么办好?”
秀秀说:“我刚被王爷打了三十杖,听说你要去建康,便急忙赶来。你难道打算丢下我不管?”
崔宁忙说:“岂敢。”一想到杖子也挨了,便是问断了,不会再有人找麻烦,心下也高兴起来,忙又接着说,“我雇条船与娘子同去。”
既然是问断了,也不必再去千里之外避人,他们便在建康定居起来,重新开了个碾玉铺子。建康果然不比潭州,生意渐渐兴旺了许多,日子也看似有个盼头了。
只是崔宁总有些不安的感觉,他觉得秀秀变了。
言语比以往疏落了许多,笑容也渐渐少了。最奇怪的是,秀秀的一双眸子颜色竟渐渐深了起来,往里看的时候,只觉漆黑一片,仿佛包含着无限哀愁又仿佛空无一物,只是淡淡地散发出寒意。
以往二人都是同宿同起,晨醒时总要狎昵一番才起身穿衣。可如今崔宁醒时往往发现秀秀不知何时已经起了,梳妆完毕,静静看着窗外的青山。全身上下,居然散发着一种让人生惧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