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伙伴,时寒黎牵挂他们,但并不是太担心他们,他们全都是强大又理智的人,即使没有她,也能照顾好自己,但是有一个人……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能帮到殷九辞的风栖和其他人那里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他们的交谈中也没有殷九辞的痕迹,仿佛这个同样青史留名的英雄凭空消失了。
时寒黎移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还是调到了殷九辞的位置。
不管是看见一个人还是一座坟,总得看看他。
时寒黎的确看到了一座坟,不过不是殷九辞的坟,而是她自己的墓碑。
她的衣冠冢被建在瓦尔族的族地中,上面用瓦尔语写着大巫诺娅之墓,还有一行小字:勇气是人类伟大的闪光。
在墓碑前,靠坐着一个人。
他瘦得不成样子,眼窝凹陷,肩膀和手指的骨头异常突出,但他看起来还是好好地梳洗过了,他穿着瓦尔族的衣服,蜷缩着靠坐在时寒黎的墓碑上,眼睫覆盖在没多少肉的脸上,显得长得惊人。
在他的面前,放着一个保温盅,里面是满满的蘑菇和鸡蛋打成的浓汤。
他安静地睡着,呼吸轻得几乎体现不出来。
时寒黎瞳孔一颤,不禁向屏幕前靠近了一些,江无双说:“当初风栖拒绝让他沉溺于幻境,他数次想要自杀,但到他这个程度,想死也挺难的,每次在成功之前就被人给发现,然后他们不得不把他给困起来,他患上了严重的幻想症和精神分裂,风栖不给他幻境,他就自己幻想出了一个你。”
时寒黎凝视着屏幕里的睡脸,她也要认不出这是殷九辞了,作为最优秀的医生,他丝毫无法治疗自己。
“风栖说再这样下去他会有生命危险,李慕玉就让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祈望山,在看到你的墓碑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受不了,但他反而安静下来,就像现在这样,贴着你的墓碑睡了过去。”江无双指指屏幕,“那是他离开祈望山的几个月来第一个安静的睡眠。然后他就不再离开这里,一直到一年之前,也就是两年之后,他离开了。”
时寒黎立刻问:“他去做什么了?”
江无双居然沉默了一下,然后说:“等他离开你看着就知道了,他去年也在这个时候回到这里,待三天就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个时候?
时寒黎怔了一下,脑子转了一圈才想起来,按照世界上的时间来算,她就是在三年前的这几天离开的。
是她的祭日。
正有些沉默的时候,殷九辞醒了过来。
他初始的神色有些茫然,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梦境里醒来,然后他忽然慌乱起来,打了个哆嗦慌忙伸手去摸索,在摸到冰凉的墓碑之后他才微颤着停了下来。
“……好冷。”他咕哝着说,接着解下外衣摸索着披到了墓碑上,“明明这里面没下雪,却一年比一年冷了,你注意点,不要感冒。”
比起他怪异的举止,时寒黎一眼就看出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她急声询问,自己也没发觉有多急切:“他的眼睛怎么了?”
“果然发现得很快。”江无双叹了口气,“在你离开的第一年,他因为悲伤过度,精气外泄,眼睛不太好用了,在他心情波动剧烈的时候,甚至会变成全盲。”
时寒黎怔住了,她的呼吸缓慢起来,在她的心口,一种陌生的疼痛如蛛网般蔓延。
江无双还在说:“所以他会感觉到冷,因为他的身体在急剧衰败下去,当初埃索说如果他再这样继续会活不过五年,现在已经三年了。”
时寒黎唇瓣颤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想问没有人管他么?不管殷九辞性格如何,他对人类做出的贡献无法磨灭,大家都只能看着他这么慢慢地死去么?
但话没有说出来,她的理智就提醒她,任何人的生与死都只是自己的选择,其他人没有义务去一次次地把一个人从死亡的边缘拖回来。
她沉默半晌,声音有些哑:“傻瓜。”
那个傻瓜把最厚的衣服给了时寒黎的墓碑,自己穿着单薄的衣服又蜷缩回墓碑底下。
“又到了这个时候,虽然每一天都很难熬,但每到这一天,我都觉得格外难熬。”殷九辞喃喃着说,“你走之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好长啊,长得我闭上眼,再睁开眼,还是原来那个时间,明明我闭上眼的时候和你说了那么多话,再这样下去,我还要熬多久才能再见到你。”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捂住眼睛,又挪开,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瞎了真好,没瞎的时候我都看不见你。”
时寒黎被这种平静却疯狂的感情击中了,她慢慢地在屏幕前坐了下来,听着殷九辞说话。
殷九辞并不知道,他说的话她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