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横的冲撞变成了痛苦的嘶鸣,没有生物能平和地忍受这种直击灵魂的痛苦,如果阿加索拉会说话,它一定会恐惧地怒斥时寒黎是个找死的疯子,但它不会说话,所以它遵循兽类的本能,不想受到痛苦就选择安静下来。
这就是时寒黎想要的结果。
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一直让它打扰下去,会影响她的速度。
时寒黎安静地看着火焰烧穿阿加索拉身体的鳞甲,将这昔年威风凛凛的巨兽焚烧殆尽。普通的火焰当然无法焚烧阿加索拉,但时寒黎的火焰来自金羽蛇托帕,她上次面对鸟形的利纳尔塔时就发现了,那种火焰和托帕根出同源,托帕是直接由利纳尔塔身上的物质进化而来的,同为异兽,利纳尔塔能够终结阿加索拉。
确认即使阿加索拉的灵魂不幸逃脱,也无法再回到这具身体中,时寒黎抱起江逾,于火焰中振开双翅,向天空中飞去。
所有人都沉默地在原地望着她,即使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苍凉的感觉还是从每个人的心中升腾,他们本能地知道,有人为了他们付出了什么,放弃了什么。
巨大的翼翅拨开沉重的风雪,时寒黎现在就是人形的异兽,原本攀爬起来险象迭生的祈望山在她眼中变成了可以随意翻越的普通山脉,世界并没有收回她作为大巫的权力,她顺利地在雪山上降落,进入瓦尔族的领地中。
她抱着江逾在族地降落,所有瓦尔族的人都围在这里,雪球已经提前来到,程扬安静地躺在竹子做成的担架上,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雪球仰起头,吱吱地对着时寒黎鸣叫,语气中有着强烈的担忧和不满。时寒黎融合了死对头的血液没有给它造成任何影响,它眼中的时寒黎还是时寒黎。
瓦尔族的其他人沉默地看着时寒黎落到地面,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命运将至的悲伤。作为瓦尔族的人,他们自然知道时寒黎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瓦尔族的大巫,为了这个世界把自己变成任何模样都不值得惊讶,这是他们的选择和牺牲。
他们统一地低头,对新世纪诞生的万王之王俯首。
“大巫。”埃索恭敬地躬身,“这个人类受伤太重,以我们现有的手段能保住他的命,但无法让他重新醒来。”
时寒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她收起翅膀,露出怀中的江逾。
“给他止血。”她说。
埃索没有任何怨言,抢救就在现场进行,有其他瓦尔人上前帮忙,而时寒黎在原地坐了下来,她收敛呼吸,闭上了眼睛,全身的鳞甲一翕一张,然后从她的脸部开始,如夕阳下的潮水,鳞片渐渐褪了下去,露出人类苍白柔软的皮肤。
突然时寒黎眉头一皱,她就像是在和什么东西抗争,原本在往下褪的鳞片势头停止住了,接着居然又成片地长了回来,像是某种附骨而生的诅咒。
这种来回拉扯的状态持续了几分钟,时寒黎蓦地吐出一口血,然后她四肢的鳞片优先褪去,身上的鳞片也褪去了部分,她到极限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手臂和身上仍然留存着些许黑色的鳞片。
即使再削弱特征,她也不再是个纯粹的人类了,超频爆限转化了她的血统,有鳞片才是她的常态。
而因为异兽的体质不可与人类状态同日而语,即使关闭超频爆限,她也不再有虚弱状态。
时寒黎睁开眼睛,勒尼立刻拿上一件崭新的长袍,样式和埃索以及阿依苏所穿的一样。
时寒黎穿上白袍,将兜帽盖上,完全遮蔽住她身上不属于人类的特征,她看上去又像个人类了。
她对上勒尼的眼睛,勒尼轻声说:“妹妹。”
如果是刚来到瓦尔族的时寒黎,她找回了她的感情,她会对这声妹妹生出些许命运弄人的感慨,但是现在她是异兽了,那些属于人类的感情,随着她人类的那一部分被她封存起来,再也见不到天日。
时寒黎退去金色的眼睛淡淡地看了勒尼一眼,勒尼的脸上露出浓烈的悲哀。
那一眼很轻也很冷,不是冷酷或者冷漠,而是超脱万物的空。
他知道那个不太爱笑却会用温和眸光看着他的妹妹,消失了。
时寒黎注意到他微微发抖的手,说:“怕我么?”
勒尼坚决而用力地摇头,“我不会怕你,你是我的妹妹。”
“妹妹。”时寒黎品味了一下这个词,“只有人类才有这种概念,异兽就和普通的动物一样,兄弟姐妹甚至父母都只是争夺资源的竞争者,是敌人。”
“那多寂寞啊,生来就只有自己,没有可以依赖和交流的存在。”勒尼落下泪来。
“我习惯了。”时寒黎说,“即使是作为人类的我,也是这么长大的。”
勒尼愣住了。
时寒黎已经移开目光,看向埃索那边。
“大巫,我们要将江逾带去治疗,他今晚就可以醒来,但短时间内他还无法移动。”埃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