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与霍迢的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也难。
他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娶一个宫女作为对食,在此之前,的确简单直接,可麻烦就麻烦在,王钦死了,可他造的那个坎儿就横在那里,没人敢碰。
王钦娶了先皇后身边的莲心做对食,却每夜虐打莲心,惨到旁人都不忍去看,还吃了禁药,兴奋无状,将当年的后宫搅弄的不得安宁。
皇上那时盛怒,赐死王钦之时,提及他的一条罪状便是“秽乱宫闱”。
更不提先皇后薨逝了一段时日后,宫里人都不再避及,谁不知道,那会娴妃盛宠,皇后不怎么受皇上喜欢,才将莲心配给王钦,以窥帝心的?
一个窥测帝心,一个秽乱宫闱,这事儿便难了,继后若给皇上提了这件事,怕她处境便会显得尴尬,连带着,说许配霍迢,那霍迢的主子可愿意?
寻常主子是不会愿意的。
王钦之事在前,她们若真的揽着这件事儿,只怕不会少被人说道,闲言碎语便也罢了,更怕会变成别的嫔妃拿来攻讦的武器,只为了两个奴才,谁会这般傻?
皇后会,她对皇上和自己之间的情意有着无需动摇的信任。
她笑盈盈地看着李玉说完自己心中的念想,才柔柔开口:“果然……惢心离宫之前,还特意秉与本宫,若是可以,希望本宫可以成全你们二人。”
李玉悬着的心一点点地往下落,他跪着,缓了缓声音:“是,惢心姑娘也帮了奴才许多。”
那会他怕是钻牛角尖,钻不出去,惢心细声细气问他:“有机会的话,您不如与我说说,万一,我能帮得上忙呢?”
而后,惢心更是笑了:“以往我只觉得,儿孙绕膝,夫君在侧,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心愿,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李玉,她当真喜欢你喜欢的厉害,你要好好想想,好或不好,快些与小迢说清楚,不要耽误这般好的姑娘。”
李玉念及那时,亦笑了笑。
“好,这事儿,本宫给你做主。”
李玉终长舒出心口积郁的那口气,恭谨叩首:“奴才谢皇后娘娘恩典。”
婉嫔却也没有让皇后怎么为难,晨日嫔妃请安时,皇后专程留了她说话,当天夜中,她便屏退了顺心,只留霍迢在屋内,细细说罢,霍迢才反应过来——
前段时间后宫因封后之事闹得翻天覆地,她已经许久没见着李玉了,而今听着,就要求旨指婚了?
婉嫔始终看着霍迢的神色,瞧着她的反应。
“纯贵妃为何将你打发到我这里,我自个儿清楚。”婉嫔笑笑,她惯是温柔,温温吞吞的,如水一般:“但我觉得,一切随缘,万事求心便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便从没干涉过你。”
“主儿……”霍迢嗫嗫开口。
婉嫔便笑了出来,将霍迢的手拉了过来,合在自己掌心中:“你若愿意,我便应了皇后娘娘,你若不愿意,我便去回了,你什么都不必怕,也不必担心,将你自己的意愿说给我,就好了。”
霍迢定定看她许久,烛光之下,婉嫔温柔莹润地如同珍珠,眼神细柔,少顷,她终笑了:“谢谢主儿……”
趁着南巡热闹,皇上瞧着心情宽愉,便由继皇后做主提了这件事,皇上也应允。待他们回宫,万岁爷预备将婉嫔身边的宫女许给李玉做对食的信儿,也终于在宫里一点点传了开来,便是此时,霍迢才终于见到了李玉。
她实在有些怔忪。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还是那么个紫禁城,还是不敢说主儿们闲话,便多拿同为奴才做消遣的宫人。
一切又仿佛翻天覆地地变了,有人活着,有人死了,有人背弃主子,又有人正平步青云。
直至李玉的袍子落入眼里,霍迢才恍惚着眨眨眼,就着坐在门槛儿上的姿势抬头,瞧着也正看着自己的李玉。
他如今来找霍迢,名正言顺,再也不用想着办法避人眼目。
此时,他的身形遮掉了些许刺目的阳光,也令霍迢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便往旁边挪了挪——婉嫔住的地儿,永远都最安静,最是人少——拍了拍空着的那一半门槛儿,果然,不少时,李玉也坐了下来。
“怎么……猛不迭的。”霍迢道。
李玉笑了一声:“皇后娘娘问我想要什么,我生怕错过这个机会,便再没法子娶你了——”
霍迢低低“嗯”了一声,侧了身,将脑袋轻轻搁在李玉肩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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