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身上的不适淡去,她偏头问道:“你义父买下的庄子是什么模样,比家里的院子如何?”
卫嘉言扬声回她:“南山县不比京城地价贵,所以这庄子要比京城的宅子大上许多,庄子外头就是咱们家的田,六百五十亩全分在一处。今儿晚了些,明日等大家伙收拾齐整再领婶婶转一转。”
戈宁点点头,缓步走在乡野小路上。
耕牛的哞哞声此起彼伏,分布在四面八方的佃户们忙着插秧,偶尔搭两上句话。再走两步,还能听到孩童的嬉笑打闹声。
她虽瞧不见,却能想象周遭该是怎样的热火朝天。
熟悉的环境一下子让戈宁自在许多,红嫩的唇角带出浅浅笑意。
“呀,他们是什么人!”
“小郎君你快看,他们好像围过来了,这可怎么办?”
几人在羊肠小道上停停走走,忽然间,云起云舒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倒吸一口气后,低呼着瑟缩到戈宁身旁。
察觉到二人的惧怕之意,戈宁面色一紧,忙低声询问:“怎么了?”
云起偷瞄一眼前方,原本在田间泥地里忙着插秧的人忽的向田埂上挪动。
有的缺了两条腿,移动全靠胳膊;有的是缺了两条胳膊,一切劳作只能靠脚,更有跛脚、独眼的、半边脸腐烂的……形状可怖,不一而足。
他们不约而同地甩去身上泥水,缓慢朝着戈宁所在方向移动。
云起云舒从未见过如此情形,吓了一跳,慌忙移开视线,小声对戈宁道:“夫人,他们、他们……”
“他们只是手脚有残缺,瞧着有些吓人,并非什么坏人。”卫嘉言见状,赶忙上前安抚。
过后,他环顾周围一圈,指着身后不远处的大榕树解释:
“正是日头高照,想来是要去大树下歇一歇,躲躲太阳呢,并非冲着咱们来的。”
话落,距离他们最近的跛脚汉子目不斜视的与戈宁几人擦肩而过。
云起云舒不自觉地退了两步,紧紧挨着戈宁,见他们确实是冲着后面大榕树去的,不由松了一口气。
戈宁想象不到是什么样的残缺能吓得云起云舒这般反应。
等了片刻,戈宁确认那些人走远了,才疑惑问道:“他们是这里的农户?”
卫嘉言摇头:“是佃户,大将军的佃户。”
戈宁停下步子,错愕扭头,“大将军的田也在这处?为何大将军的佃户都是残缺之人?”
“咱们脚下这一千亩地以及隔壁南安县的三千亩地都是大将军的,前头山脚下的才是义父的职田。”
吸一口气,卫嘉言继续解释,话音稍沉:“他们并非普通佃户,原先是镇北军的将士。
战争结束后,身体健全的回乡种田外出做工,总能养活自己。而手脚残缺的,做工找活会被人嫌弃,去租地做苦力又没有人看得上。
有家人照顾倒还好些,可偏偏他们回不了家、找不到家,或是家里人都没了,无人依靠。大将军得知后便将这些流离失所的老兵招了来,留他们在这里劳作。”
戈宁不知是被哪一句触动,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喃喃道:“怪道那些军户们做梦都想去镇北军追随大将军呢……”
而后,她又问:“大将军收留了多少这样的老兵?可收他们的租子?”
卫嘉言回想一下,道:“只南安与南山县的,似有近千人。风调雨顺时,这些老兵只需交三成的租子,普通佃户则是四成,若年景不好,免租子也是常有的事。”
戈宁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一遍,“这……普通佃户只收四成?”
卫嘉言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戈宁闻言,真心实意的赞叹道:“大将军可真是个大善人。”
她是不懂如何经营打理田产,可没少接触租地耕种的佃户,便说戈家村,有一小半的族人是靠着给地主老爷种地过活,她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别处如何她不知晓,但在洪州城,别说四成了,只收五成租子的地主老爷都是凤毛麟角,若是有幸遇上,不消几日便能传得满城皆知,主家还能借此博得一个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