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一苒扫掉几粒碎石,靠近同样看热闹的老头,“李伯,怎么回事?”
李伯负责倒夜香,是个不起眼但十分和善的老头,他锤了锤腿,黝黑的脸上满是褶子,语气慢慢悠悠,“夫人要求把这填咯。”
“这事主君知道吗?好像我今日也不曾见到主君?”
李伯又锤了两下腿,似乎不能缓解疼痛,干脆坐到了一块大石头上,“你一小小女婢,打听主君的事作甚?”
邢一苒用出府作借口,让李伯认为她想出门探亲,这才希望找到徐兼礼通融,“主君去哪,哪是我们这等的仆从能知道的。”
邢一苒听了也不失落,反倒由此问起了假山的事,李伯在徐府呆得久,觉得“春桃”问的也不是大事,便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徐府主宅是十年前圣人御赐的,主宅定下后一年,徐兼礼又出资购买了这座别院,主宅原先没有假山,是有一道人说徐家缺镇宅山石,云莞念这才请了匠人进府修建,而别院的假山是搬进来时便有的。
见李伯谈起旧事滔滔不绝,邢一苒便有些大胆地问,“李伯,你知主君与谁不对付吗?”
李伯话语一顿,浑浊的眼睛看向“春桃”,似有些警惕,他干枯的嘴唇扯成直线,身体也随即紧绷了起来,“问这作甚?难不成你对主君有所图谋?”
邢一苒内心无语,我图啥?图他岁数大?图他不洗澡?
“我只是想知到底是谁欲害徐府,李伯你不知,起火那日,百福的毛都烧光了,连我也差点折在火里。”
回想几日前徐府大火,李伯仍心有戚戚,他抚了抚胸口,缓了几口气,这才说:“我在徐家三十余年,未曾见过主君与谁有仇怨。”
“那主君这三十几年来,有什么特别、或反常的地方吗?”
李伯的瞪了“春桃”一眼,接着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微妙,“春桃你这般年纪,也知打听主人喜恶过往乃仆婢大忌,看来是存了野心做后院的雀儿?”
邢一苒无奈,这老头未免想得也太多了,她佯装忿忿,“野心?我哪有野心?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好吧,李伯你勿要睁着眼睛乱说,我们三等婢女很难的,况且我是什么随便问主人喜恶的婢女吗?先前是娘子,现在是整个徐府,我只是那殃及的池鱼,想帮着找找有无有用线索而已。”
李伯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只见邢一苒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笤帚,用力吹了口气,将额角的碎发吹了上去。
“我春桃在徐府多少年了,是什么人李伯你还不清吗?我都差点将心掏给徐府了,这么多年,我心系娘子、忠心夫人、敬重主君,何处的野心?”
“有时候找找自己原因好不好,这么多年了,李伯你眼光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为什么我问主君的一点小事你都答不出来?”
李伯见“春桃”越说越激动,双手忙不断下按,“行了行了,我知晓了。”
“你一提,我便想起了有件异事。”
邢一苒立刻将手端回小腹,收了表情,“何事?”
“三十年前,主君科考回乡遇上失火,虽无大碍,但带去的书童被烧坏了双眼,主君回府后,立刻撤掉了身边所有的亲信仆从,也包括了我,主君只愿留下书童照顾,那时先主君尚在人世,体谅主君才经生死大劫,便由此随他……”
“这之后,主君虽依旧温善,但……”李伯停顿下来,认真琢磨该用什么词语描述,只是许久后,他才皱巴了下脸继续说:“怕是那场火给主君造成的影响颇大,这才让人觉着,他既像主君,又不像主君……”
邢一苒追问,“如何不像?”
李伯摸着下巴处斑驳的白髯,眼里似在回忆,“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邢一苒聚精会神,真相往往藏在细节里,而那些能展现异常的事,都不能被称之为小事。
“以前主君从不食茱萸,可回来后却渐渐喜食重味菜,不过主君常年在外游历,喜好改变也在所难免。”
“主君穿的绸衣常常勾丝,手指也粗了不少,先夫人说主君在外游学太过艰辛,命裁缝重新上门制衣,只是量尺寸时发现主君的身架小了一圈。”
“主君考上举人回府后,在先生处学业有所退却,先主君责罚他在外野了心,自此不再让他出门游学,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珠子一颗颗地在邢一苒脑中串联,她突然灵光一现,忙问,“李伯你可知主君科考回乡,是在何处遭遇的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