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愉辰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也不再说话,只安安静静地守着他。
虽然身处睡梦当中,楚凌钧却仍能够感知到伤处痛得厉害。他不由蹙紧双眉,又梦到了那廷杖一下一下地砸在自己身上,仿佛要把身上每一块骨头都砸成碎片。
片刻过后,疼痛更甚,他握紧了拳头,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当中。他强忍着不出声,即便口中全是浓郁的血腥味。可这也难抵痛楚,他的喘息也愈来愈烈。
就在他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仿佛感觉有什么人抱住了他,还在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这样的触觉似乎是有些许安抚之用,痛意也有所减少,让他紧蹙的双眉舒展了少许。
可是没过多久,梦境再一次侵入了他的脑海当中。
这一次,他梦到了驻守在北境的燕梧铁骑。
时值深冬,天寒地冻,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踩上去,雪能没过脚踝。然而,即便如此,天上的雪如同鹅毛,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燕梧铁骑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艰难地行军,寻找敌军的踪迹。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有士兵不堪严寒,昏倒在了这冰天雪地当中。
行军无奈停止,楚凌钧下令原地修整。将士生了火,在雪地里烤着火,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不过多久,远处突然传来隆隆的声音,楚凌钧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地远望,透过白茫茫的大地,隐隐约约见到雪山正在崩塌。
雪崩了。
疲惫不堪的众将士们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策马离去,然而马蹄却深深地陷入了雪地里,无法奔跑。
雪崩的声音仿佛是野兽的嘶吼,势不可挡地奔涌而来。有的士兵,就这样永远埋在了北落原的大雪当中……
那个冬天,燕梧铁骑损失惨重。可正值战况激烈,所有的人都拼命活着,为了再取一颗敌方的首级,为了等待朝廷的支援。
就这样坚持了半个多月。那些如同噩梦一般的日子,每天都有士兵冻死在这冰天雪地的北落原。
半个月后,朝廷的物资终于到了,所有的人都欣喜万分,可没有想到的是,那些物资是发霉的粮草和破旧棉絮制成的冬衣。
他们不知道朝廷为什么这样对待他们,可是战事不会等人,反而愈来愈激烈,激烈到惨烈。
无数人死在了那场战事当中,有的人白天在与敌军厮杀,而晚上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军中缺少冬衣和粮草,没有任何办法。那些死去的人,并非因为他们不够英勇,而是军中的物资难以为继。
那一场战事终究还是胜了,可那是惨胜。因为,北落原的雪地里埋葬者无数燕梧军的尸骨。
太冷了。前线真的太冷了。楚凌钧手中的长剑刺入敌军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可是下一刻就结成了冰。当他听到敌军仓皇而逃的时候,他下令追击,可是他的身体已经难以支撑,就这样跌落下马,倒在了冰天雪地里。
无数将士唤着他,试图把他唤醒。楚凌钧分明听到了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实在是太冷了。
“楚凌钧!楚澜玉!醒一醒!”
似乎有士兵不断摇晃着他,可是他心想,燕梧军上下都唤他一声“将军”,怎么会喊他的字呢?他想睁开眼睛看看面前之人究竟是谁,可偏偏难以如愿。
“澜玉,醒醒——王妃!”
“……”他终于知道在摇晃他的人是谁了。
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屋里烛光昏暗,朦朦胧胧间,楚凌钧虽然看不清楚,却依然看到了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看到他终于醒了过来,面前之人也松了一口气,然后认真地解释道:“你在发高烧,我已经让人叫大夫去了,你再坚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