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涛的失控在班里造成了连锁反应,半个礼拜不到,又有一个女生退学了,她脸上挂着厚重的黑眼圈,背起比她整个人还高的行李卷,跟着她那活像个老头子一样佝偻瘦小的父亲回家去了。
又过了两天,一个“高五”的孩子上课上得好好的,突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常露韵心有戚戚然,看着不到一米五的班主任四处蹦跶,一脸欲哭无泪的焦头烂额样。偶尔提笔给远在半个中国以南的柳蓉写封信,把这些叫人哭笑不得的事跟对方倒一倒,不敢跟自己爸妈说,生怕他们俩一惊一乍地担惊受怕——写字,这是她另一个减压方式。
这封信还是隔壁寝室的一个姑娘带给柳蓉的,那天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室友们两个去上选修课了,另一个在社团开会,只剩下她一个在寝室上网回邮件——她负责的实习生拿到了一个土耳其的工作名额以后,求她帮忙回绝掉印度的。
住在隔壁寝室的这个姑娘叫林霜,是个非典型美人,为什么非典型呢?因为她有袅袅婷婷的修长身材,但是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明眸皓齿,五官相对平庸一点。
林霜发现没有其他人,就顺便在她们寝室坐了一会,柳蓉对她印象说不上坏,就是觉得这姑娘有点不会说话不会办事。
林霜坐在别人身边聊天,说话声音总是弱弱的,有气无力的,才不管比尔呢听得见听不见,而且不会接人话音,有时候说着说着,她就一点过渡也没有地跳到下一个话题上了,总是造成冷场。
一般人去别人寝室,不管是谁开的门,都多少会和对方聊两句,可是林霜同志从来都是找谁就是谁,这次找A就不搭理B,找B就不搭理A。
有时她也意识到自己造成冷场了,就会很生搬硬套社交教科书上教的东西,生硬地夸别人一句“你今天穿的戴的XXX好棒哦”——柳蓉就有一次,早晨起来晚了急急忙忙地把鞋穿错了,明显不是一双,别人看见都是开开玩笑就过去了,到了林妹妹这里,就被她一本正经地指着说:“哇,你是故意这样穿的吗,好前卫啊!其实我一直羡慕你们这种很随性的人,blablabla……”
于是不只一次有人在背后说起这个小姑娘,觉得她很不尊重人,又假又虚伪。时间长了,柳蓉也认为她有点缺心眼。
林霜也是闲聊,好奇了一下柳蓉所在的“非法社团”,听了一些好玩的事,听到一半,林霜就又不感兴趣了,在对方还说话的时候,就径自坐在那里发起呆玩起手指。
柳蓉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就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趁机把邮件发出去,等着她神游回来。好半天,林霜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觉不觉的,人到了大学以后,会变得很孤独?”
柳蓉就顺着她的话音说:“是啊是啊,虽然有行政班,可大家选的都是不一样的老师,经常会碰不到,都没有班级的概念了。”
林霜说:“不是这样的……”
柳蓉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就见这位林妹妹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说……人为什么长大了,就变得复杂了呢?我觉得还是小时候好。”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看也不看柳蓉,自顾自地说:“我觉得现在真是不明白周围的人都在想什么,人心,真是太复杂了……”
柳蓉:“……”
林霜说完,就感慨着人心太复杂飘走了,正好一出门,赶上柳蓉两个上课的室友陆路和西北小姑娘李程回来,李程热情地跟林霜打了个招呼,林霜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是来找柳蓉的。”
就关门走掉了,别人也不知道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像解释一下“我来找XX,跟你没有说话的义务”,就可以不用理睬别人似的。
陆路耸耸肩:“隔壁几个都快联名上书请她搬出去了。”
李程问:“啊?那为什么?”
陆路说:“各种受不了,内部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清楚,反正她们寝室四个人,平时吃饭上课都是那三个一起行动,不带着她,最近更是连话也不说了,上回咱们班发东西,我给她们寝室送过去,说这份是林霜的,她室友就跟拎着不干净的东西似的,用两根手指头尖给拎回去了。”
柳蓉说:“那不就是被孤立了么?”
“就是啊。”
大学的人际关系,更像是社区型的,很散漫,除了一个寝室的人是必须朝夕相处,有时候要找其他人都要靠约,再找不到中学那种和大家上课下课整天泡在一起的感觉了。虽然社交的范围更大,人也更多,可……还是让不适应的孩子感觉到,不热闹了。
这是个相对独立的生活场所,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没有谁再是绝对的优等生,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变得更多。
他们开始被要求用自己的眼光衡量别人,在手机里的众多联络人里,自行寻找圈子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