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这凶猛的姑娘把梁老板吓得抱头鼠窜,跑到公司节日加班去了。
梁雪于是思考起来了,这么多年,自从他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啊呸呸,自从她哥抹擦抹擦脸,成功地从一个小混混转变成有志青年以后,就没听说和谁怎么样过。
以前出门,是一群五光十色如同城市霓虹一样晃眼的妞儿们围着他,这位姓梁的“文强”一直试图从中挑出一个“程程”,可惜只看见了满眼的橙子——一个个坑坑洼洼的。上海滩没有,无底洞倒是一堆。
梁雪一直觉着他哥这人有点包子,总有狗跟着,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包子兄开始洁身自好了起来,居然正经八百地念起了书,还成了个根正苗红的大学生,甚至颇为与时俱进地搞起了实业……是打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梁雪一思考,梁肃就倒霉。
那位名字很吉利的福侦探说了,排除了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真相,于是真相赤裸裸地横陈在梁雪面前——初中那几位,还能有谁?常露韵和梁肃接触得不多,胡蝶每次来都山呼海啸的,梁肃私下里还开玩笑说,下回看见这姑娘要准备一瓶速效救心丸,那……
梁雪想明白了,明白了以后,就觉着她哥真是越长大越怂了,于是果断给柳蓉打了电话:“喂?你在哪呢?什么?还在家?你憋着长蘑菇呢怎么的……出来出来,我带你去我哥的公司转转,带着照相机,往后二十年,万一他那公司成世界五百强了,初期的照片都是珍藏版本。”
柳蓉放下电话,也想起来答应了梁肃,说自己没事的时候要去帮他义务劳动跑业务——反正光干活不拿钱也不是第一回了——她收拾东西换了衣服出去,心想梁老板这公司错不了,从小手底下就老有一帮小傻子,没事给他打白工——比如她自己。
梁肃的“办公室”,实在像个鸡窝,一开门没有落脚的地方,一台破电脑,室内没有供暖设备,冷得像个冰窖,满地的传单,走进去连把多余的椅子都没有,没有饮水机,没有热水,暖水瓶里的水倒出来都有冰碴。
梁肃被这两个突然到来的义工弄得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指使张秦出去买几杯热腾腾的桂圆红枣茶回来,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用脚在满地垃圾里开出一条血路,脸上露出一个傻得叫人叹为观止的笑容来:“先坐,先坐……公司刚开张,还没进入正轨,啊哈哈……有点简陋哈。”
旁边梁肃的合伙人——他的几个同学,彼此使了个眼色,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听见梁老板在那边像是接领导莅临检查似的,鞍前马后,四肢全变狗腿,一会是“门关上门关上,不要脱外衣,别冻着”,一会是“热茶来了,先暖和暖和,这屋实在太冷了”,再是“别收拾那个了,地上一堆都脏了……怎么能让你出去干活呢,这大冷天的……”
梁雪对其他几位同样看得津津有味的同志做了个鬼脸:“我还有事呢,先走了。”然后不顾梁肃仿佛包含着万语千言一样挽留的目光,扬长而去了。
其他几个人——包括刚刚买了热茶上来的张秦也好像同时被按下了“无事忙”键一样,各自找了个很烂的理由:“不行老梁,我必须要回趟家,我们家猫还没人喂呢!”
“今天路边有个大爷给我算了一卦,说我有血光之灾,现在这个点钟必须出门,在大街上才能度劫——谁也别拦我,拦我就是害我。”
“哎哟,我拉肚子,快让开……”
“昨天印刷厂的人叫我去取货,哦对了,取完了我还要见一个客户。”
转眼间,这几位就“时间紧任务重”的就全都不见了踪影,梁肃脸都绿了。
柳蓉倒不在乎人多人少,很感兴趣地来到梁肃的电脑前:“咦?你在做传单?”
梁肃说:“是啊,设计得不好,见笑见笑……”
柳蓉赞同地点点头:“是不怎么样。”
梁肃:“……”
柳蓉把缩在大衣袖子里的手伸出来,这种活她在学校做惯了,非常在状态地就替他修改起来:“你这个太中规中矩啦,要稍微有想象力一点……嗯,不过也不能太非主流,不然会让人觉得你们不靠谱。”
梁肃就拖过一把椅子,安静地坐在一边,心里觉得很乐呵——哪怕这一下午,只是在鼠标和键盘的声音里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