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说:“那我就剃头当尼姑去。”
柳蓉拦了一辆出租车,一把把她推进去:“竟扯没烟儿的事。”
市三医院并不远,一大清早起来,交通也不算堵塞,没多长时间,出租车就停在了医院门口,柳蓉付了车费,拉着怎么也不肯出来的胡蝶下车。
她看着胡蝶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忽然有种自己变成了她妈的错觉,叹了口气,让她一个人站在大厅里呆呆地等着,自己给她挂号,咨询,带她去检查……
凡事亲力亲为,别人看她,她就装瞎,反正柳蓉特意穿了一身平时不穿的破破烂烂的运动服,还把头发乱糟糟的放下来,鼻梁上架了一副巨大的眼镜,几乎遮了她半边脸去,活像个大蜻蜓,走路来去匆匆还低着头,估计就算是熟人看了也得认半天——胡蝶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双手扯着自己的小包,惴惴地跟着她,柳蓉指东她就往东走,柳蓉指西她就往西走,迷茫极了。
进手术室之前,胡蝶拉着柳蓉的袖子不撒手,柳蓉胳膊上替她挎着包,怀里抱着她的外衣,费力地蹲下来,低低地说:“打了麻药就不疼了,你放心。”
胡蝶的眼泪一串一串地落下来,一个医生有些不耐烦了,低声嘀咕了一句:“现在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
柳蓉看了她一眼,假装没听见——人家是医生,手里握着你的小命呢,柳蓉觉着没给人家塞红包,心里已经很胆战心惊了。
她于是叹了口气,蹲下来,伸出手指把胡蝶的眼泪擦干净,心里想进去吧,早死早超生——可又觉着这话说出口,就太冷漠无情了,于是轻轻地把胡蝶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拉下来,叹了口气:“一会就过去了,过去了,你就自由了。”
胡蝶睁着大眼睛看着她,柳蓉忽然福至心灵,低声说:“不会有不该知道的人知道的,过了这一关,你就重新开始了。”
胡蝶闭上眼睛,柳蓉趁机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
柳蓉的影子被长长地拖在地上,显得更细更长了,她回过头去,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轻轻地松了口气,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她从胡蝶的外衣兜里把她的手机拿出来,再次翻查她的通讯录——果然,那个“他”,这么一会功夫就被删了,胡蝶就像个初恋的小姑娘那样,患得患失,有什么苦都自己扛着,好像她就是那个圣母,她甚至觉得出了这种意外是自己的过错。
当她长大的时候,年幼时曾勇敢地说出来的“梦想”就成了个笑话,被她压到潜意识里,如履薄冰地活着,她怕着那个自己,怕着自己走上那样一条路,又不自觉地真的被禁忌的恋情吸引。
扭曲的生活其实早就扭曲了她,她越是不承认、越是想要埋葬那些说不得的心思,人就越是扭曲。
柳蓉庆幸留了个心眼,下手非常及时,于是掏出自己的手机,给胡蝶通讯录里的那个的“他”,发了一条短信:“胡蝶出事了,在市三医院,速来。”
过了一会,短信提示来了,对方说:“你是谁?她怎么了?”
“我是她一个同学,她家里没人,我送她来医院,现在既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联系谁,胡蝶刚进手术室。”
对方立刻回过来:“我就到。”
柳蓉看完,顺手删除了记录,合上手机的盖子,拇指在上面捻了捻,眼神平静,那一瞬间,她的表情不像是个小姑娘,倒想是个深谋远虑的阴谋家。
胡蝶是个傻姑娘——柳蓉想,即使她当了让人不齿的小三,她也是个傻姑娘。
十几分钟以后,那个男人来了,眼睛里还有血丝,看起来比照片上还要老一些,表情很疲惫,他急匆匆地走进来,不时拦住医护人员询问一下,柳蓉老远地看见,就站了起来,她把鼻梁上的可笑的大眼镜摘了下来,别在领口,垂了一下眼睛,镇定自若地把手伸过去,好像国家领导人会晤一样,非常正式地说:“你好,就是我给你发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