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道顺着楼梯蜿蜒而下,路过转角时,恰巧碰见了那大夫。
他似乎是喝了点酒,鼻头泛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卿婵。
陆卿婵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她的指尖摸上了袖中的薄刃,心房剧烈地跳动着,开始盘算起杀死此人的可能。
郑遥知却一把将她挡在身后,抬声骂道:“看什么看,不长眼的东西,杵在这里是想挡谁的道!”
那大夫竟真被骂得愣住,陆卿婵也愣怔了一瞬。
她从来不知,郑遥知竟如此会骂人。
郑遥知拽着陆卿婵就往阶梯下走,还不忘又骂一句:“下贱货色,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那大夫怂了眉眼,笑说道:“都是误会,姑娘,小人方才饮了些酒。”
郑遥知哼了一声,冷着脸下了台阶。
与那大夫擦肩而过时,陆卿婵的心都快要跳出来。
她能感受到郑遥知自若表面下的紧张,郑遥知都快将她的手腕给掐断了。
等到了二楼后,陆卿婵转了转手腕,没低头就瞧见了那抹红痕。
郑遥知推着她快步地往廊道深处走去,陆卿婵也是这时才发觉这驿站竟这样大,几乎像是个酒楼了。
一个传递文书、供人歇息的地方,怎么会建得这样大?明明那屋子那样破旧。
陆卿婵不敢深想,郑遥知却冷声说道:“出将入相知道吗?这驿站是前朝末年杨氏的一位宰相建的。”
“他常常往来京畿内外,又喜欢在来往途中归家探亲,便特意令人建了这驿站。”她压着声说道,“别看我们住的居室简陋,这二楼有的是好住处!”
陆卿婵有些不解,既是前朝违规建成的驿站,为何今朝依然存在?
她不敢深想,静默地垂下了眸子。
郑遥知却是知道的,她像是被关了十天半月似的,有说不尽的话要张扬出口。
“你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她挑眉说道,“现今还有人要行这个方便的,那样多高官经此入京,可舍不得委屈自己,即便绕道也要过来住这里的好居室。”
郑遥知继续说道:“这好居室,也只有三品以上的高官能居,而且必须得是世家出身。”
她不忘补充道:“像你们陆氏,就是不成的。”
竟还有这样的事。
陆卿婵朱唇微启,她还天真地以为这种荒诞事只出现于前朝。
不过是所居的驿站,还要分出上下高低来彰显自己的尊崇。
都经过前朝末年那样的乱世了,这样的规矩居然还能流传下来。
陆卿婵倏然想起礼部尚书李荣的那座灵香堂,每一寸的墙壁都是用昂贵的香料涂抹,那金碧辉煌之下又蕴着多少的民脂民膏呢?
她抿着唇,不再多想,跟着郑遥知快步向前。
郑遥知大抵是之前来过,轻车熟路地就寻到了那平台。
从二楼到马厩并不高,加之还有草垛,就是瞧着有些可怖。
草垛被雨水浸湿,若是直接跳上去恐怕要湿了衣衫,可眼下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陆卿婵将裙摆撩起,咬紧牙关翻过了栏杆。
深夜里外面的雨没有停下的意思,冷风掠过,让陆卿婵禁不住地想要发抖。
郑遥知拽着她的手臂,声音有些飘忽:“我今日这也算是救了你,等回河东以后,你可千万记得报答我!”
陆卿婵刚欲回应,二楼的廊道便响起了急躁的脚步声。
她站在栏杆的另一边,身躯如拉满的弓弦般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