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乂但笑不语,将陆卿婵落在椅上的一把折扇取来,握在手中不紧不慢地摇着。
“近来天暖,河东又不潮,我家姑娘的肺疾也好了许多。”他轻舒了一口气,“殿下的身体如何?”
晋王性子内敛,人却是极敏锐的。
他拢了拢被夜风荡开的广袖,温声说道:“托使君的福,得知东部的叛军被平定后,小王的心绪大为好转,近来无病无疾,心中也大为快慰。”
“就是还有一事困在心里。”晋王顿了一顿,看向柳乂,“嘉宁如今快要八岁了,却还是没有寻到合适的老师,前几日周学士去了一趟,后来还是走了。”
“都怪我,”他慨叹一声,“之前太宠着她了。”
柳乂轻声说道:“先前殿下说想寻阿婵做郡主的老师,不知现今殿下还愿意吗?”
晋王还以为柳乂会再同他绕一绕,却没想到他就这样直接挑明了。
陆卿婵的身份特殊,柳乂的身份更特殊。
这份承诺不仅是一个姑娘多了一个老师,还蕴着更多让人想都不敢想的深重意味。
晋王的掌心都是汗,心房也剧烈地挑动了起来。
他像表现得城府深沉些,可此刻若不是广袖遮掩,连颤抖的手臂都会暴露在柳乂的面前。
“我自是愿意的,容与。”晋王连声说道,“只是这事你跟卿婵说了吗?”
“先前便说了。”柳乂微微颔首,“她很喜欢郡主。”
他的面容俊美,举手投足都带着昭然的清贵之气,但一提起陆卿婵,他的语调便会变得和柔起来。
“若是殿下愿意的话,就早些定下吧。”柳乂轻声说道,“不过在下此去京兆多日,还请殿下多帮着照看一二。”
晋王喉结滚动,如同被一个巨大的冠冕砸到,脑中快要晕眩起来。
他是个没什么物欲的人,哪怕真将皇位推到他的跟前,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致,反倒会觉得要因之受累。
他是个病人,还是个丧失了挚爱的病人。
如今又多活了这么些年,不过是勉强撑着罢了。
唯一让他能牵挂的便是这仅有的小女儿,他百般疼爱她,但嘉宁郡主总和他有些不亲近,她不理解他的苦心,也不明白他的期许。
可即便如此,晋王还是拼尽一切地向为她铺路。
但这多难。
太后那样爱重长公主,费了十余年的功夫,还是没有将她推上去。
可有了柳乂就不一样了,他是河东最高掌权者,又是这家国的重塑者,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现今他的声威要远远高于皇室。
然而这样的人,竟愿意为了爱人主动抛出橄榄枝。
晋王颤抖着站起身,握住柳乂的手,声音也是颤抖的:“容与你放心,哪怕我自己都不在了,我也不会叫卿婵再受半分委屈的。”
柳乂轻笑了一声:“殿下说什么话呢。”
他的语气平和,心中却是放松了下来。
比起纯粹的利益交换,还是带着感情的交涉要更为稳固。
他必须将所有的事都考虑得周全妥帖,才能保证陆卿婵的平安喜乐。
其实只看嘉宁郡主对陆卿婵的黏人态势,柳乂就已经完全不必忧心了。
他的姑娘的确不该囿于内闱。
她天生适合处理朝政,也天生适合这个天下。
柳乂走后的次日,陆卿婵便进了晋王府。
晋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给她加了一个晋王长史的职衔。
这等职衔太高,虽然于她而言是虚职,却也实在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