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尤莱亚,还是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她,赫南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
祂恶劣,祂残酷,祂无处不在,祂无所不知。
仅仅一个照面,她就全然领会了所有形容词的正确性。
众所皆知,“图书馆”是赫南最厌恶的所在,而此地一向少人驻足,这大概也就是那两位选择在此地幽会的原因。
可现在这里不止有意外撞见的维拉尼亚,也有着赫南本尊。
祂看上去并不忌讳这个所在,至少祂来去自由,祂甚至故意隐没那本书,任由她在那个区域来回寻找,甚至撞见那种意外场面,想窥探她的反应——直至看完了戏,才施施然将书放到她面前——她已经意识到,之前的兜兜转转全是祂的所为。
所以祂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在眼里。
祂只是不说,不出面,就像所有放任恶行的行为,都是为了助长更大的灾祸一样。
如果不是对维拉尼亚感到好奇的话,祂甚至不会出现。
而且,难说祂故意出现,不是为了恐吓她,或者教唆什么,让她与自己的兄长之间产生什么无法弥补的裂痕。
据说祂一向喜欢这样的戏码。
不是立竿见影的效果,而是谋定而后动的恶意,要直至那脓疮猛然间爆发出来,才可见多年前祂的一个看似无意之笔。
话是如此,但也没见她害怕。
她更多的是好奇。
遇见一个无法理解事物的好奇。
就像赫南对她也是同一种费解,乍一看就像是瑕疵里长出花一样的不可思议。
“你觉得意志是什么?”祂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
那颗圆球动了动,莫名叫维拉尼亚有种自己被注视的感觉,这叫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你不知道?”那奇妙的声线并没有波动,哪怕是用最先进的仪器检测,也不能检测出与刚才的声音有什么区别,但她就是觉得祂不悦,“可你在看这本书。”
“你说了你并不同意上面所说的,”祂说,“那就反驳它。”
维拉尼亚低头,又看了遍书名。
作者说,表象和意志是同一的,并且共同构成世界,但意志是决定性的,任何表象都只是意志的客体化。
这位旧文明的悲观主义哲学家喋喋不休、喃喃自语、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人的意志永远表现为某种无法满足、又无所不在的欲求。
所以,如果不能满足的欲求是某种痛苦,那么世界就无法摆脱其痛苦的本质。
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试图使自己的欲求得以满足,但这种满足却更加证明和显现了意志本身。
——而这就是莫大的悲哀。
维拉尼亚当然不同意这样的论断,她本能地认为,无论世界是怎样的表现形式,它在某种意义上都是真实的,而非虚无本身。
换而言之,就算整个世界只是一场巨大的荒诞的戏剧,又或者整个世界恰是某些存在股掌中揉捏的游戏,对她而言,也有真实性。
但她不知道如何反驳。
论断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像是早就发芽开花的种子,但关于种子怎么生根的过程,她就不知道了。
对此,维拉尼亚当然有自己的解释,她眨了眨眼睛,微微叹气:“赫南,我才刚‘出生’。”
“你不能指望我什么都懂。”
对于至高无上的主宰来说,很少有这么接连被噎两次的体验。
就像祂刚才用“稚童”来形容她,从而顺理成章地原谅她的冒犯,现下也同样不能据此判定她错误。
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导致她“刚降生”的罪魁祸首,就是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