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沿着广场回到班级,一眼看到坐在自己座位旁边的黄烨。
陈缘知的脚步慢了下来。
风日很好,湛蓝的天穹于头顶遥张,拉出一片明媚的亮色。黄烨坐在邻座,她穿着一套深色套装裙,眉宇习惯性地微皱,背脊很直,眼神安静地看着前方布置好的舞台。
陈缘知停下脚步的一瞬,黄烨便望了过来,母女隔着一群人对视。
陈缘知想,似乎高中三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母亲黄烨这样的打扮。
黄烨鲜少穿裙子和高跟鞋,也很少化妆盘发。原因也简单,不过是工作需要,而她在日复一日的工作里习惯了这样的装扮,日常的服饰也都是方便休闲为主。
陈缘知穿过一排排说笑的学生和家长,来到黄烨面前。
无论平时如何遮掩躲避,到了这样的场景,孩子和家长的关系是否亲近,几乎一览无余。
和父母关系好的孩子,面上都是笑容,挨着父母不停地说着这几天发生的趣事;关系不好的,如陈缘知和黄烨,乍一见面甚至有些相对无言。
陈缘知主动开口:“医院那边没问题吗?”
“如果你忙的话,可以待会儿等我们班过完成人门就走,”陈缘知看着母亲,“到时候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了,我会去找同学合影,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能做的。”
黄烨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似乎昨晚没有休息好,闻言朝她略略点头:“今天上午没问题,我等典礼办完再走,中午之前赶回去就好了。”
“对了,我听同事说,你们成人礼很多家长都买了花,”黄烨弯下腰的时候很随意地说了这句话,陈缘知微愣之际,她已经从脚边拿起一束花递给了她,“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想着素净大方些的样式就好。”
白芍药拢着苞朵,含羞带怯的安谧柔美,她们密密匝匝簇拥彼此,粉白晶莹,花压着花,厚重馥郁的香气缱绻袭人。
“很漂亮。”陈缘知接过花束,抿了抿唇,抬眸看黄烨,“谢谢。”
黄烨看着女儿,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什么也没有说。她从带来的手提袋里拿出一封信,信封口平整,微微泛黄。
“你们老师说要写封信,我没时间写,倒是你爸爸听了之后,主动说他来写,”黄烨声音和缓,“这封信是他写给你的。”
陈缘知原本打算接过信件放在一边,闻言手指微微一停。
她一瞬间觉得茫然,脸上的表情像是音画不同步的劣质播放器,突然出现一片空白:“他给我写的?”
黄烨:“他说希望你看完。”
陈缘知看着手里捏着的信封,她不知道父亲在这封信里写了什么,但她觉得无论是高高在上的规训还是言语温和的反思,她都无法保持冷静地看完。
人都说成长之后会变得坚强,有些人长大之后会蜕变得无坚不摧,自信从容。而对于这些人来说,有一把刀总是可以重伤他们,那就是父母和原生家庭。
黄烨最后还是因为一通电话提前离开,成人门的红毯路是陈缘知一个人走的。
门上悬挂着红纸包的粽子,寓意“考试高中”,每个走过的学生都会伸手触摸一下那个粽子。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慢慢前行的学生队伍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二十四声响炮喷出的鲜艳彩带从舞台上纷纷扬扬落下,催促着前行的脚步。
年轻的少年们带着无尽的喜悦走过红毯的最后一道拱门,怀着满腔热血,迎接十八岁来自世界的祝福。
陈缘知捧着花束迈过成人门,抬头的那一刻恰好有彩带落下,眼前晃过一片彩光,陈缘知感觉周遭静谧了一瞬,随即浩瀚人声喧闹地响彻耳边,阳光落进她眼底的清泉。
看着人群中那些张扬的笑脸,陈缘知的脚步不知不觉中慢慢放缓。
“陈缘知。”
背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很熟悉,微微冷峭,陈缘知愣住了,当她转头看去时,来人已经伸出手轻轻拍掉了她肩膀上沾着的彩带,那双清淡的眼也抬起,与她对视。
“你在发什么呆?”
陈缘知怔怔地看着她,喃道:“槿桦”
眼前的谢槿桦穿着校制礼服,一向修短的头发似乎在她们未见的这段时间里变得更长,已经及肩。她看着陈缘知,微微挑眉:“怎么?”
陈缘知从刚刚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从谢槿桦的视角看,就是原本呆滞出神的陈缘知忽然看着她笑了,仿佛很开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