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那么多折磨之后,如果区区一场车祸还能让他抱病喊痛,那就太可笑了。
抱着这种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扭曲思想,他咬着牙,把所有的训练都做到最好,期间哪怕再疼,也绝不允许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医院里有什么“康复训练优秀病患”的评选的话,他那会儿绝对当之无愧能成为第一。
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对他称赞有加,那段时间他短暂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面对那么多的鼓励与夸奖,他对自己的要求变本加厉。
不可以喊疼,不可以躲懒,要对所有人保持微笑,如果做得到的话,不可以应激。
他在称赞与掌声中把自己搞的精疲力竭,不过没有关系,不会有人能看到他憔悴的一面。
谭玄年也没有看见,但是对方隐隐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他的康复训练进度被对方放缓,于是他去找谭玄年。
“我觉得我的状态很好,”他给谭玄年展示着体检的各项数据,“为什么要放缓训练进度呢?”
谭玄年认真地看着手中的数据,“你的身体状态没什么问题,但你之前的训练进度,会让你每天疼太长时间了,还是缓一缓吧。”
“没关系的,只是那种程度——”
“还是有关系的,”谭玄年笑着打断他的话,“你这么着急训练,是恢复之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急着去做吗?”
他张了张嘴,被问得哑口无言。
“如果没有急事要处理,康复训练的进度还是放慢一点吧,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多出来的开销我会给你申请补贴。而且放心,即便进度放慢,也不会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说完谭玄年将体检报告重新放回到他手里,“你就……当我喜欢多管闲事。”
“我知道其他人都在夸你,说你康复训练做的最好最认真。”
“他们夸你是认真的,但想要立一个模范在那,用来刺激那几个怕疼总是练不到位的病患也是真的。”
说着谭玄年悄悄凑到他跟前,“你别被他们的甜言蜜语蛊惑,累了的话该摆烂就摆烂,觉得疼该喊就喊出来。”
类似的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
每次他陷入奇怪的思维旋涡时,谭玄年总是能将他从其中拽出来。
也就是这样,蒋生逐渐意识到,永恒纯白给他留下的,不只是时常会出现的绝望情绪,和偶尔会触发的应激反应。
永恒纯白永久性地改变了他的认知,扭曲了他的思想,让他没有办法用一个正常人的心态看待和处理事情。
即便他的肉体已经逃离那里很多年,但他的灵魂似乎还困在那个地方,从来没有离开过
。
谭玄年说的没有错。
他现在手里正拿着“糖果”,他过上了一直追求的安稳生活。但只需要丁点的风吹草动,就让他开始觉得自己配不上。
但他没有办法。
即便表面上看上去再怎么像个正常人,也无法改变他内里的残破不堪。
在这样破破烂烂的状态之下,他又怎么说服自己有资格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配得上和谭玄年——
“蒋生,”谭玄年抬手,在蒋生眼前晃了晃,“不管那个‘糖果’是什么,我想到可以让你觉得自己配得上的办法了。”
蒋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谭玄年,不由笑了,“你连那个糖果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这么说?”
“不管是什么,”谭玄年拽了下蒋生的袖子,“看见远处那个做康复训练的病人了么。”
也不知道谭玄年的力气为什么突然间就大了起来,蒋生被拽得重心一歪,朝着右侧倒去。
反正刚刚靠也靠过了,抱也抱过了,蒋生也懒得装矜持,干脆身子一歪,又倚到了谭玄年身上,用鼻音“恩”了一声。
“看到了,”蒋生倚在谭玄年身上,感受着对方的温度,感觉全身都松快了不少,他懒洋洋开口道,“怎么了。”
“其实像这个病人现在这样,需要承受那么大的痛苦,只为了以后能勉强走路,是少数人才有的经历。”谭玄年微微偏过头,声音轻轻的,就像在说悄悄话。
“大多数普通人,生活过得或平凡或艰辛,但其实在病痛方面,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到死前,经历的也只是小病小痛。”
蒋生点点头,“的确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