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天生不是多愁善感的脾性,何况这些年混迹多个任务世界,便是再多的忧伤,也早在一次次历劫般的任务里消磨得差不多了,只是此时被静和郡主轻声安抚着,她却是心头一酸,无端端便想起最初时自己身在孤儿院的一幕。
那时她刚记事不久,因为乖巧讨喜,院长奶奶让她和其他几个小朋友一起去幼儿园上学晚,她第一次被人骂“没人要的野种”,她本就不是好欺负的性子,自然便反驳回去,却被更多的人围上来,骂得更难听了不少。
她第一次知道,孤儿院外的世界,也是如此残忍。
只是虽然一直忍耐着,可回了孤儿院时,却还是被心细的院长奶奶发现不对劲,她那忍了一天的眼泪便忽然止不住了。
院长奶奶说过什么,她早已记不清了,可是她记得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她握着自己手的温度,也是这样。
想着想着,原本只打算装一下可怜的迎春,忽然就当真泪流满面。
“这孩子,怎么越说哭得越凶了。”静和郡主说着,见迎春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看着自己,便忽然哭到如此伤心,忙又伸手去替她擦泪,又轻轻拍着迎春后背,一时间也是心酸不已,“快别哭了,倒招得我伤心,好孩子,我也知道你说不出口的委屈,只是这世上谁人没有些遗憾呢,看你这样,我竟想起了我早先的一个孩子,若是活下来了,大约也有你这么大了,只可惜……”
“娘?你说什么?”一旁的时秋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不由瞪大了眼睛。
旁边的贾宝玉下意识便要走过去安慰,谁知道旁边水溶却一拉他衣袖,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走出了包厢。
“你做什么?”
贾宝玉皱眉。
今日是他劝得二姐姐出来的,临出门时也跟老太太、大太太和太太她们保证过,自己定会护好二姐姐,不会出任何事的,可现在却眼看着二姐姐伤心成这样也不管,回去他要如何交代,也对不起二姐姐对自己的信任。
“令姊既然委屈,便让她且哭一会子吧,你现在劝住了,她的委屈照旧憋在心里,天长日久,岂非伤身?”水溶说道,又叹了口气,“平素只当你们家钟鸣鼎食,是极富贵的,不想也有这般心酸。”
“你这话说的,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了。”贾宝玉语塞。
他自然知道贾迎春身世不好,可平素他自己总是前呼后拥,一群长辈围着关切,得到的关注只有太多让他烦躁的,竟没想过这些待遇,可能是旁人想也想不来的。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颇有些自责之意。
“到底是我太过粗心了,平日里只知道和姊妹们一处玩耍,竟没留心过这些。”
“这倒也怨不得你。你在贾府是何等的待遇,自然不知你这庶姐的苦处。她看着又是个为人低调,不爱抱怨诉苦的,她既不说,你又如何得知。”
水溶见他自责,忙道,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今日这些话,她也不知憋了多久,方才看着她眼圈红红,本来平平静静的一个小姑娘,忽然哭得泪人一般,真是叫人心疼。”
贾宝玉听他说起,想到方才那一幕,忍不住也是哭了起来,正待要说什么,却听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冷冷道:“既知贾二姑娘她为人低调,你们还在这里说些什么?人来人往,多生口舌是非,你们心疼人的方式,就是给她制造更多的麻烦?”
两人惊讶回头,却见了一个蓝衣精袍的男子,正自走廊走来,一双剑眉微微蹙起,冷冷看着他们。
“你怎么来了?”水溶一愣,见他还是皱了张脸,便笑着又解释道,“你多虑了,我早将这层包厢尽数包下,宝二爷又是自己人,不过一时偶然说几句话,不妨事的。”
“我自然不会说出去的,家去也不会提起一字半语,冯大哥难道还不信我?”贾宝玉说着,又有些不解,“冯大哥从前只与我这二姐姐有过一面之缘,不想倒是如此关心她。”
“是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水溶疑惑,又看看贾宝玉,想着他这话的含义,试探道,“莫非竟是为了贾二姑娘?”
来人正是冯紫英,也是当日和水溶一起去天齐庙,这才偶遇的迎春。只是自那之后,水溶倒是对迎春年年不忘,可冯紫英每每都只沉默地听着,鲜少搭话,偶尔说上一两句,也不过是提醒自己人前少提起此事,怕让人听去,坏了别人姑娘家的名誉,水溶自然应了。
大约是因为从小长在军营,冯紫英为人性子冷淡,从来便不爱理人,不是和水溶几个交情深厚,怕是连这点子话也没了,所以水溶也就只当他是没兴趣,并没多想。
只是这次却是怪了,因为事关时秋玥私隐,所以水溶先前并没告诉他自己来天香楼之事,怎么他却忽然找来了?
听他问得这么直白,冯紫英皱眉,正要说话,却听包厢门忽然开了,他转头,正看见门口惊讶地看着自己的静和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