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會的,他在心裡否定著自己。他的小魚那麼善良,她的繼母對她再不好,他也沒聽她在他面前說過怨毒的話,反倒是他,對那個虐待她的女人咬牙切齒地痛恨。
他不相信小魚會毒害別人,可眼前的檔案,父母的態度,小魚的迴避,種種跡像串聯在一起,又不由得他不信。
吳局看著江曉峰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顯然內心裡還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可理智上卻又在告訴他這就是事實。吳局很能理解江曉峰的心情,展現在江曉峰面前的付雪,幾乎是完美的,她既聰明能幹,又醫者仁心,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可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完美的東西,他做刑警多年,偵破過的案件少說也有上百件,那種完完全全的惡人幾乎沒有,人心中或多或少都存在著惡念,這些惡念潛藏在人的內心深處,只要有合適的契機就可能被引發出來,他也見過很多人在犯罪之前原本是善良的好人,只是一念之差就淪為了罪犯。
人性本就充滿了矛盾,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現在的付雪是一個好醫生,小時的付雪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她的繼母固然可恨,她的所為也是事出有因,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小魚並不是完全無辜的,只是因為她當時年紀小不需要承擔責任,但無論如何都無法抹去曾經發生過的事實。
吳局知道江曉峰一時半會還接受不了這件事情,他儘量放緩聲音。
「曉峰,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這就是事實。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你還是要和付雪結婚,那誰也阻止不了,不過我們的規則你是懂的,就不需要我再多說什麼了。」
江曉峰渾渾噩噩地起身打開門走了出去,他腦子裡各種念頭攪在了一起,成了一團理不出頭緒的亂麻,竟然連門外站著的吳桐都沒看見。
吳桐一臉震驚地站在門外,她顯然聽到了吳局與江曉峰的對話,她並不是要故意偷聽的,其實她已經好多天沒有見過江曉峰了。今天江曉峰迴來上班她是知道的,可她心裡還沒有拐過這個彎來,不知道如何面對他,所以藉口出外勤躲了出去。
辦完事情回來,她才想起早晨夏果讓她帶給吳局的圍巾還在她那裡,於是就折到了吳局這裡,她看到房門關著,裡面隱隱傳來說話聲,那聲音是她想忘也忘不掉的那個人的,就忍不住湊近聽了聽,結果這一聽下巴差點驚掉。
她記得吳局曾經跟他說過,付雪和江曉峰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呢,她當時並不明白父親這句話的意思,卻原來是這樣。那時父親應該已經知道了付雪的過去,他讓她耐心等待保持常態,竟是這樣的用心良苦,可惜她一直沒能理解他。
江曉峰臉色蒼白地從吳局辦公室出來,竟然沒有看到她,她自己還處在震驚之中,可以想像江曉峰又是怎樣的心情,光影里他的背影顯得分外的落寞。
「曉峰哥。」她忍不住出聲叫他,想要追上去安慰他。
「吳桐,你給我站住!」吳局這時也看到了她,他冷肅的聲音讓她心中一凌,不由地停下了腳步。
「爸,曉峰哥他」腳步雖然停下了,但吳桐的目光卻一直追隨著江曉峰的背影。
真是女大不中留,吳局無奈地搖搖頭,「你先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吳桐不情不願地走了進來,在沙發上坐下,她不解吳局為何不讓他去追江曉峰,現在他心情混亂,對她來說不正是個好機會嘛。
「小桐,我要怎麼說你才能明白,江曉峰和付雪之間的事情你不要去插手,他們的事情得讓他們自己解決,別人幫不了,你更加不行。」
吳局表情鄭重,他就這麼一個女兒,雖然不忍心看她傷心難過,可也不能任由她犯錯。如果江曉峰能夠跟付雪了斷,那麼他並不反對他們在一起,可如果江曉峰下不了這個決心,他絕不想讓吳桐去趟這趟渾水。
吳桐被吳局嚴肅的表情嚇住了,一時怔在了那裡
余海洋看到江曉峰腳步發飄地從他們身邊經過,叫他也沒有反應,他急忙跟著江曉峰進了辦公室。
「頭,吳局說啥了?」他知道是吳局把江曉峰叫走了,還以為江曉峰這樣是被吳局訓的。
「沒什麼,忙你的去吧。」江曉峰手指抵在太陽穴上,那裡一跳一跳地疼。
「頭,你不是生病了吧,要不早點回去休息?」余海洋有些擔心地看著江曉峰的面色。
「我沒事,海洋,我想自己呆一會。」江曉峰嗓音微啞,他現在沒有精力去應付別人,只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那你有事叫我。」余海洋雖然擔心,但江曉峰這麼說了他還是依言退了出去。
江曉峰靠在椅背上,身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他和付雪從相識到現在,其間波折重重,每一次他以為就要撥雲見日的時候,就會有更大的難題等在前面,老天就見不得他們好嗎?
今天吳局的暗示他心裡明白,其實他對此是無所謂的,只做一個普通的警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只是不能接受小魚曾經害過人這件事。在他心裡的小魚,儘管瘦弱無助,儘管飽經磨難,可她的眼神還是像水一樣清澈純淨,他不相信有著那樣純淨眼神的孩子會害人。
可是吳局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刑警他也不會犯錯。
他們誰都沒有錯,可到底又是哪裡出了錯?
天漸漸黑了,他聽著外面辦公室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余海洋見他沒什麼事打了聲招呼也走了。他沒有開燈,任由黑暗將自己吞噬,窗外的霓虹漸次亮起,渲染了半邊天空,他一時竟有些心灰意冷,這滿目的繁華只是表象,繁華掩蓋下的黑暗才是永恆的。
手機在黑暗裡突兀地亮起,是付雪發來的信息,問他回不回來吃飯,他說晚上要加班。他不想回去,現在的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她,當面問她嗎?不,他張不開這個口。
他不知道在黑暗裡枯坐了多久,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想,這件事就像是一根魚刺卡在了他的喉嚨里,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心裡憋悶地不行。
終於他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當那個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時,他的眼中一熱幾欲滴下淚來。
「曉峰,是你嗎?」
「媽,是我。」江曉峰的聲音裡帶出了一點哽咽。
「曉峰,你的嗓子怎麼了,不會是生病了吧?」江曉峰的父母並不知道他前段時間受傷的事情,他讓大家幫他瞞著,省得老人家擔心。
「媽,我沒事。」江曉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就想問問你們之前為什麼反對我和付雪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