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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牵机之毒(第2页)

“我是去过刘太丞家。”韩絮道,“难不成宋提刑在怀疑我?”

“当然不是。”刘克庄应道,“只是姑娘数日前曾去刘太丞家看诊,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姑娘,总要问上一问,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你想问什么?”

“姑娘去刘太丞家,当真是去看诊吗?”

“我素有心疾,去医馆不看病,还能看别的?”

“可是姑娘贵为郡主,直接请大夫上门即可,何必亲自走一趟医馆?”

韩絮微笑道:“我离开临安已有五六年,如今才刚回来几日,你竟知道我是郡主。”

刘克庄整了整青衿服和东坡巾,行礼道:“太学刘克庄,参见新安郡主。”

史宽之听见刘克庄的话,当即投来目光,看了韩絮好几眼,忽然起身来到韩絮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史宽之拜见新安郡主。”又朝那几个膏粱子弟招手,几个膏粱子弟纷纷过来,向韩絮行礼。

“你是谁?也识得我吗?”韩絮看着史宽之。

史弥远投靠韩侂胄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此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司封郎中,根本没机会接触当朝权贵,史宽之身为其子,自然是没见过韩絮的。他道:“家父是礼部侍郎兼刑部侍郎史弥远,曾提及恭淑皇后有一位妹妹,深受圣上喜爱,获封为新安郡主。史宽之虽未得见郡主尊容,但早已久仰郡主之名。”

韩絮挥了挥手,道:“无须多礼。我好些年没来过这丰乐楼了,只是来此小酌几杯,你们请便。”说着手把酒盏,浅饮了一口。

史宽之应了声“是”,带着几个膏粱子弟回到了自己那一桌,只是再推杯换盏起来,不敢再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

“刘公子,你还要问我什么吗?”韩絮将酒盏勾在指间,轻轻地摇晃,看着并未离开的刘克庄。

刘克庄应道:“我是想问,只是怕郡主不肯答。”

“有什么是我不肯答的?”韩絮微笑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那我就得罪了。”刘克庄道,“我听说郡主前些年也去过刘太丞家,那时刘太丞家的主人还是刘扁,他刚从太丞一职上退下来。刘扁不做太丞,是六年前的事。六年前我还身在临安,那一年可谓是多事之秋,不止有虫达叛投金国,恭淑皇后也是在那一年染病崩逝的……”

听到恭淑皇后染病崩逝,韩絮脸上的微笑顿时不见了,指间的酒盏也停止了摇晃。

“敢问郡主,恭淑皇后染病崩逝,和刘扁离任太丞,这两件事是哪个发生在前?”刘克庄问道。

韩絮几乎没怎么回想,应道:“恭淑皇后崩逝在前,刘扁离任在后。”

“刘扁是宫中太丞,圣上还曾御赐给他一座宅邸,可见他医术高明,甚得圣上信任,恭淑皇后染病之时,既然他还没离任,想必他一定会参与诊治吧。”刘克庄道,“我是在想,是不是因为刘扁没医好恭淑皇后,这才去职,做不成太丞?”

韩絮道:“你说的不错,刘扁是没治好恭淑皇后的病,这才自领责罚,不再做太丞。”

“据我所知,恭淑皇后乃是郡主的亲姐姐,既然刘扁没能治好恭淑皇后的病,那为何郡主身体抱恙时,还要去刘太丞家找刘扁诊治呢?”

“恭淑皇后的病无人能治,此事怪不得刘扁。若非刘扁施针用药,恭淑皇后只怕早前几年便不在了。”

刘克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正要继续发问,韩絮却道:“恭淑皇后的事,我实在不愿多提,你不必再问了。”她神色忧戚地起身,不再理会刘克庄,径自离开了中楼。

刘克庄也不强求,应了声“是”,立在原地,恭送韩絮离开。

“宋大人,水来了。”

刘太丞家,医馆书房,许义遵照宋慈的吩咐,提来了一大桶清水。

宋慈站在书案前,拿出准备好的三块白手绢——那是来刘太丞家的路上,从街边店铺买来的——一并丢进了水桶里。三块手绢浸湿了水,很快沉至水桶底部。他挽起袖子,捞起其中一块手绢,拧干后,擦拭起了书案。他擦拭得很用力,尤其是刘鹊死后趴伏过的位置,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擦拭,直到将书案擦得明光可鉴。这时他停了下来,拿起手绢一看,原本纯白的手绢已染上了不少污秽。卧床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三只碗,他走过去,将手绢放入其中一只碗里。

接下来,宋慈又从水桶里捞起第二块白手绢,同样是拧干后用于擦拭,只不过这一次擦拭的不再是书案,而是换成了椅子。这张椅子摆放在书案前,刘鹊死时便是坐在这把椅子上。他同样擦拭得极为用力,扶手、靠背、椅面,每一处都反复擦拭了好几遍。这块白手绢同样染上了不少污秽,被他放入了第二只碗中。

还剩最后一块白手绢了。宋慈用同样的法子,用这块手绢擦拭起了地砖。地砖位于书案和椅子底下,那是刘鹊死后双脚踩踏过的地方。这一块白手绢沾染的污秽最多,被他放在了第三只碗里。

书房的门敞开着,刘太丞家的三个药童,此刻都聚在门外围观。宋慈此次来刘太丞家查验现场,并未惊动其他人,也吩咐三个药童不用去把其他人叫来。三个药童不知宋慈在干什么,对宋慈的一举一动甚是好奇。

宋慈往三只碗里分别加入清水,没过了手绢。等手绢在碗中浸泡了一阵,他将三块手绢揉搓了几下再捞出,只见三只碗里的清水都变脏了不少。这时他取出三枚银针,分别放入三碗脏水之中,然后盖上手绢,封住碗口。他这么做,是为了查验书案、椅子和地砖上是否有毒。刘鹊是中砒霜而死,毒发时应该会有吐血,或是有过呕吐,吐出来的污秽之物很可能会溅在附近。倘若书案、椅子和地砖上能验出毒来,那就证明刘鹊的确是死在书案前。倘若这些地方验不出毒,那刘鹊极有可能不是死在书案前,而是死在书房里的其他位置。刘鹊头晚见过白首乌后,他的影子便从窗户上消失了,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使得宋慈怀疑刘鹊很可能不是死在书案前。他需要查验清楚这一点,倘若真如他猜想的这样,那就要找出刘鹊毒发身亡时的真正位置,继而追查是否有遗漏掉的线索。

宋慈等了好一阵子,方才揭去手绢,将三只碗里的银针一一取出。果然如他所料,三枚银针的色泽没有任何变化。由此可见,刘鹊极大可能不是死在书案前,而是死在书房里的其他地方,是死后才被人移尸至书案前。

有了这一发现,宋慈开始在书房里四处走动,仔细查找起来。他把书房里各处地方都查找了一遍,时而伸手触摸,时而凑近细闻,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直到最后,他的目光定住了,落在了书案的外侧。在那里,摆放着一个面盆架,与书案相隔了三四步的距离。他的目光落在面盆架的正中,那里有几道微不可察的刮痕。

宋慈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这几道刮痕。刮痕比较新,应该是近几日留下的,但痕迹太细太浅,不像是硬物刮擦所致,倒像是指甲刮出来的。他暗想了一阵,忽然回头看向书房门外的三个药童,示意许义将三个药童带进来。

三个药童来到了宋慈的身前。宋慈先看了一眼黄杨皮,道:“上次在梅氏榻房,我们见过面的,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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