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窗扉已经被人紧紧的阖上,昏黄的灯光从客栈粗制的窗纸伤透了出来,朦朦胧胧印出房内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来。
萧逸鸿立即回过头去,目光冷冷的望着漆黑的远方,他不想再去看、再去想,现在只是知道他们两人呆在一起都已经足够让他变得怒不可遏,如果看到一些其他的情形,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愤怒会吞噬了他的冷静和自持。
而现在,他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思及此,萧逸鸿重新加快了脚步,朝着城东的萧家老宅的方向跑去。
距离越来越近,萧逸鸿的步伐也渐渐慢了下来。
于南大街转个弯,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从高处看过去,那一片开阔的地界上坐落着一座闲置已久的宅院。
原本高大宏伟的朱红髹漆大门贴着的封条,因为经历了十年的风雨,曾经白皙的宣纸早就变了颜色。宽阔的大门被掩在一人高的杂草之中,门扉之上被重重的尘土覆盖,就连刷过金漆的门环,都已是锈迹斑斑,看不清当初的颜色。
大门的侧边,是用青砖砌成的外墙,幼时萧逸鸿偶尔会看见哥哥们与小厮搭成人梯,半夜偷偷溜出去玩,而现在墙垣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有多处坍塌,断裂的青砖松松垮垮地散得满地都是。
萧逸鸿抬手随意拔掉门口的几簇杂草,想要越过墙垣的脚,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如此往复多次之后,他终是咬着牙,心一横,跨入院中。
一抬头,院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当萧逸鸿一只脚踏上萧府的院子,十年前的记忆统统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此时此刻,萧逸鸿的耳边充斥着当年萧府女眷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们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老爷,救救我们吧!夫人,救救我们吧!”
萧逸鸿还依稀记得,那时他的身边有一个书童当年只有十岁,高度刚刚齐平他的胸口。萧家被抄的那天,书童脸上爬满了泪痕,跪在地上紧紧抱住来抄家的官兵的腿,“官爷,求求你放了我,我跟这家没有关系的,我家中只有一位生病的母亲,她还等着我买米回去下锅啊,官爷……”
那时,府中的众人都急着跟他们撇清关系。
大家都哭着喊着,说自己是无辜的,千错万错都是萧将军的错,这些都与他们无关,要杀要刮都去找萧将军和他的夫人子嗣,不要连累到他们的身上。
就连平日里带他亲和的柳姨娘,那日萧逸鸿不过只是被众人挤到了她的边上,柳姨娘低头看清是他,急忙一脚踢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扑到在地。
曾经洋洋洒洒书写着歌颂赞扬皇室刚正不阿锄奸除恶的话,在现在的萧逸鸿心中,俨然成了笑话。
也是自那日起,萧逸鸿才真正明白何谓亲情,何谓友情,不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
如今,昔日的将军府院中还维持着萧家被抄时的模样。
到处都是歪歪倒倒的桌椅,散落的书卷,稀稀落落的残枝败叶,这些破败的场景,都让萧逸鸿看了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上连一颗能投下微弱光芒的星点都没有。
阴沉的黑夜笼罩在将军府的上空,这里没有一丝生气,有的只是疾风穿堂而过的呜咽。
萧逸鸿低垂着头,深吸了几口气,才将自己杂乱的思绪重新压回心底,现在不该是沉浸在悲伤的时候。
刚才他出宫的时候,引起锦衣卫的注意,现在已经过了有一个多时辰了,想必他从宫中出逃的消息,早已传入了李明亮的耳中。
下一步,李明亮应该会出动城中的官兵在城中进行大肆的搜寻,如此一来,齐彦和宁星玥回城之事,被暴露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今保住他们最直接的办法便是萧逸鸿自己回去自投罗网,所以他现在必须要加快动作。本次出来要不是半路上得到齐彦,他单打独斗能否到底这里还不得而知,更何况此番回去,李明亮定会加大防卫,下次要再想出来难度就比登天还难了。
萧逸鸿沉吟的片刻,从怀中摸火折子,在黑暗中晃动了几下,一个小小的火星子在漆黑无底的院中迎风飘动。
时间有限,萧逸鸿顺着记忆中的方向,飞快地朝着父亲曾经的书房走去。
这里毕竟是萧逸鸿居住了十七年的院子,顺着曲折的画廊,弯弯绕绕不一会儿,萧逸鸿就已经立在了一扇虚掩着的房门之外。
萧逸鸿急速的脚步稍顿,凉风不停拍打着摇摇欲坠的房门。他一手拎起一边斜靠在墙上的门扉,用力向后一甩,厚重的尘土被木门落下是带起的风高高扬起,萧逸鸿敏捷向前一闪,迅速窜入门内,以免被门外的尘土迷了眼。
火折子继续在风中摇曳着,十年的光景过去,萧逸鸿也有些及不真切自己幼时不小心碰碎的豹子图案到底在何处,只是依稀记得实在书桌的一脚的地板上。
他屈身蹲下,接着微弱的火光继续在地上细细寻找。
此时他已经查看了三个桌脚均无所获,正当他信心满满地拂开第四个桌脚边盖着的纸张,那个缺牙的梼杌终于映入眼帘。
萧逸鸿心下大喜,没有任何犹豫,他单手按在那个浮雕之上。
大概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可书房中却无任何变化,登时萧逸鸿心中生了疑惑:难道是他一开始想错了?父亲其实并非暗示的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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