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去了正房,窗明几净,陈设没有变动,一如记忆中的样子,只是被岁月打磨得有些陈旧了。
在厅堂,她看着一家之主就座的三围罗汉床;在东次间,她看着饭桌前长辈就座的位置。
久久的。
自陆语一踏进家门,沈笑山就看出了不对,是以,代她打赏下人,遣了代安、景竹、罗松安排一应事宜,自己寻到她,默默地跟随在她身后。
她的身影,有着前所未有的孤单寥落。
这般的触景伤情,是将曾经拥有的温馨欢笑细数,再将深埋于心的伤口残暴的撕开,无意中告诉自己:没有了,你已经失去。永远的,失去了。
他随着她看过书房、正房、她的闺房。
稍稍留心,便能发现诸多细节,彰显着岳父对女儿的疼爱。
岳父辞世前,为恩娆殚精竭虑之余,也与她正式道别。
告诉她,我们再也不能相见;告诉她,走了就不要回来。
这是很残忍的——他对自己的残忍。面对早慧的预感到离别在即的女儿,他没有办法敷衍,他只能将这尘世最残酷的真相如实告知。
他要让爱女清醒地活着,清醒地面对离散的真相,而不是善意的哄骗。
要有多用力,才能做到?
可他做到了,并在同时把女儿托付给了最稳妥的人。
生涯起伏之间,运道可以凭坚持改变,唯独出身与幼年的经历不可改,任何人在尚是一个孩童的时候,都对处境无能为力。
挣不过的处境,改变不了的事实,再也不能相见的人,对早慧的孩子,与其让她茫然困惑反抗,不如一早让她知晓:这就是你生涯的开端,你的命途,再好再坏就是这样,不要做无用功,听从我给你做的力所能及的最好的安排。
恩娆是听话的女儿,一步一步走来,都遵循了父亲的安排。数年不能释怀的,是失去父亲的心殇。
终于,陆语不再走动,坐到闺房窗前的一张圆椅上。
沈笑山走过去,抬手抚着她后颈。
她迟缓地抬起双臂,环住他,脸埋下去。
过了一阵子,双肩开始轻轻地颤动,随后,是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她哭了,先是无声的,继而发出哀哀的低泣,哭得肝肠寸断。
他没出声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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