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秋日晴空之下,众臣列于思政殿前,在等候皇帝出现的时间里,难免会成群、低语谈论。
有的是商议正在处理的政务,有的恭贺儿女嫁娶的喜事,也有的会议论两句朝中的新鲜事儿。
“前几日封的那位女将军,据说是当初在扬州就跟随陛下的?”
“雍州她也在,若不是埋到了西府兵中,功劳怕是不在王将军之下。”
“如今牛国公年岁大了卸了任,执金吾的差事落在这秦将军身上,其前途不可限量呐。”
“原本瞅着这差事的几个人都落了空……”
“如今在内有李少府,在外有秦将军,等今岁考试一过,再取中几名女学生做官,真不知……”说这话的大臣自己已经察觉了不妥之处,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其中的意思旁人都明白。这人一回身,却见度支尚书柳耀就站在近处,肯定已经听到了他方才的话。这柳耀乃是当初皇帝亲自从南山书院选出来的,也是天子信臣。这人担心方才的话给柳耀听去之后引出麻烦来,忙笑道:“哎唷,小臣等都是老朽了,跟不上新形势。柳尚书年轻,自然更能体察上意。小臣瞧着,您这边时常与陛下身边的穆女官有账簿往来,想来都是极稳妥顺畅的。”
柳耀束手袖中,呆着脸听那老臣找补方才的话,简单道:“确是如此。”
这日朝会过后,穆雪衣照例来寻柳耀取账簿。
柳耀却有些心不在焉,待到穆雪衣要走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道:“今岁乡试报名,是不是来不及了?”
穆雪衣微微一愣,道:“洛阳乡试,只还有不到十日,大约是来不及了。”她看着柳耀,笑道:“师父族中有后辈要考试?明年还有一次呢,来年再考也来得及。”
柳耀无意识咬住下唇,有些紧张。她本可以不回答,但她知道应该说出来——说出来便不能再反悔了。
“不,是我要去考。”柳耀轻声道。
穆雪衣难掩诧异,普通学子考试是为了博取功名做官,可柳耀已经是朝中官员,又深受陛下信重,怎得还要去考试?
不过她井没有阻拦,只是道:“师父想考也是好事,考出好成绩,陛下知道了也高兴。至于报名的事情,其实现下考试制度都还在调整,之前郡士去报名被拦下来,陛下发话之后不是又可以了吗?师父若真心想考,不如往洛阳报名处问一问,添一则名字料想不难。况且陛下这次下令了,凡是想考的,都要收录近来。有小郡士的事情在前,报名处的官员不敢懈怠的。”
柳耀点头,又道:“那……报名之后男考生与女考生是分开的吗?名册上可能看出男女来?”
穆雪衣不知他为何问起这细节,想了一想,道:“这我还真没留意。不过这次乡试樱红、碧鸢也都报了名,倒是没听她们提起名册上怎么记录的。我只知道考试的卷子是糊了姓名的,评卷的官员可不知道谁是谁,更不知道男与女了。不过师父何以在意这些?”她想着师父当初教导她尽心尽力,当不至于像朝中那些迂腐的老臣、抨击女子考试一事。
柳耀对上她的目光,又低头避开,淡声道:“我随口一问罢了。”
穆雪衣没有多想,抱着账簿离去。
柳耀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要不要参与乡试的念头在心中翻涌,坐下来处理事务,却忽然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搁了笔,在无人的房间里,犹豫着将手搁到前胸——也许是束胸太紧了,可是已经穿戴了十多年,明明已经习惯了的。怎么今日就难以忍受了?
朝中有李少府,如今又回来一个秦将军,另有穆雪衣等人在侧,她们看起来已经走上了一条坚实可靠的路。
而在这一切之上,还有陛下。
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成了一股促使她改变的力量。
她本来的性别,井不可怕。
小殿中,因樱红、碧鸢要备考,平素的小事便由底下的小侍女们去做。
她俩关门读书,小侍女们便没有顶头上司,日渐活泼,活计一样不错都做了,但嘴上可就闲不住了。
这日秋光晴好,皇帝在前朝忙着政务,小侍女们做完了活计,坐在小院花树旁通往长廊的台阶上,偷得浮生半日闲。
“原本跟我一块的姐姐分到后面的宫殿里,同屋的侍女一病,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如今她整日就盼着陛下充盈后宫呢。”
成年宫人多是从建业挪来的,像这些小侍女却是当地选进来、又调|教一二年后才当值做事,能分到小殿来服侍皇帝的毕竟是少数,还有许多人虽然在宫中,却一辈子也见不到皇帝一面。洛阳皇宫不小,皇帝常在的思政殿与小殿之外,还有大小殿宇几十所,有的宫人便给分到去看管空的宫殿。这样的闲差做一日两日很清净,可若是一辈子都如此,年轻的宫人是受不住的。那小侍女的姐妹盼着皇帝充盈后宫,也是盼着能过更热闹、更富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