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虞岱一向很佩服皇帝的头脑,她常有天才之想,令人忍不住感叹大约是上苍赋予的能力。
穆明珠却是很沉稳,思量着又道:“不过此事不宜急切,若说最稳妥,那当然是先行‘推恩令’,十年二十年之后,再以功名而论。不过朕心急,也担心到时候世家尾大不掉,眼下先行推恩之法,待过年,便布告众人以功名继承之法,又再年,便按照朕方才所说行事。其间世家子弟有考不中的,也很好处理,只要他一年不曾考中,那祖上留下来的田地分成便一年领不得;待到哪一年考中了,便从那一年领起。”
虞岱边听边点头,问道:“这考中怎么论?又领多少呢?”
穆明珠翘了翘嘴角,道:“怎么也要殿试三甲,才能领全。底下过了乡试,可以领一小部分;来洛阳过了会试的,可以再领一部分。”
虞岱沉吟不语。
穆明珠转头看向虞岱,道:“先生以为有不妥之处?”
虞岱思考着低声道:“如此一来,陛下是激励世家子弟也来参加科举。同样是博取功名,比之寒门子弟,世家子弟却还另有祖上田产所出作为奖励,这是否……”
他是担心世家子弟会有更大的动力,他们本来就有更好的条件,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挤占寒门子弟唯一的上升途径?
穆明珠莞尔,道:“虞先生,你并非世家出身,才会有此担忧。”
在寒门子弟看来,如果考取功名,不但可以做官,还有一大笔稳定巨额的财富等着,他们只要有读书能力的,谁还会懈怠?定然是头悬梁、锥刺股,夜夜苦读。
可是世家子弟不同,他们生来锦衣玉食,除非少年存有壮志,多数已经滑向逸乐的深渊。祖上田地的出产固然诱人,可是千人万人挤独木桥的艰难也让人望而却步。
“况且,果真能让世家子弟重视科举、努力参与科举,也是带动了社会风气。”穆明珠又道:“科举制刚开始施行,正是要天下有才之士都来参加——不管其出身寒门还是世家。”
虞岱认可这项措施积极意义更大,沉声道:“诚如陛下所言,这是要长久去做的事情,非一朝一夕之功。”
待到代之后,即便是祖上曾为世家,但若子孙未得功名,又说是不善经营,也就与寒门无异了。
永平六年四月,大周第一次正式科举终于迎来了殿试。
殿试结果的三甲诸生拟定后,考卷与名词都送呈皇帝御揽。
随后众生入殿,穆明珠亲自选出了前三名,分别是来自海滨小郡的寒门状元郎,文采斐然的榜眼韩清,还有文章与品貌俱佳的探花郎卢净。
韩清虽然是前任左相的孙子,但也算不得世家子弟。殿试三甲,仍是寒门子弟占了大多数。
一来是因为在董甘等世家子弟的带动下,这次的科举有大量合适的世家子弟没有参与。皇帝初登基时的那次考试选人,让世家感觉受到了愚弄,好像在用他们的名声给寒门子弟铺路。
二来是因为这种相对高压的考试模式,寒门子弟适应起来容易,世家子弟却很不适应。世家子弟已经习惯了走人生的捷径,以至于把捷径当成了普通的路;当政策变化,要他们与寻常人一样去走普通的路时,他们难免会水土不服。
张彬与胡辛,这两位在皇帝登基之初的那场考试中脱颖而出的寒门子弟,如今已是朝中大员。原本在地方上时,他们也曾教导当地的学习。
此时思政殿中,穆明珠注意到,殿试三甲百余人退下时,有数人经过张彬或胡辛面前时,曾拱手作礼——想来是曾在地方上得到过两人的教导。
她不易察觉地轻轻皱眉。
读书人重视师生之礼,无可厚非。
如果她并非从现代而来,大约根本不会留意这等细节。
可是科举制发展下去,座师与学生相亲的体系,又会成为新的“世家”。
当然那是太久以后的事情了。
若是现在就要采取措施,实在无从抓起。
这大约是要留给下一任、乃至于下下一任皇帝解决的问题。
会试与殿试的紧张,消极应对的世家子弟多半不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看到游街夸耀的新赢家——皇帝亲自选出的状元、榜眼与探花。
这是皇帝决心要大办的喜事,底下人无不尽心。
世家子弟如董甘,哪怕是关起门来在雅间里与好友吃酒,仍可以听到酒楼之外,街面上传来的欢呼声、喧闹声与鼓乐声。
“今日这是什么热闹?”有人笑问道。
董甘低头饮酒,冷笑道:“不过是那些只知埋头做题目写文章的家伙,得了一日风光罢了。”
董甘乃是世家子弟中倡议不参与科举的领头人,在座都有所了解,便岔开话题仍是吃酒。
但是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欢呼声甚至胜过大军回城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