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拓跋弘毅停止了挣扎。
贺兰氏担心他有诈,仍不敢挪开身子,又压了片刻,直到戚公公推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来。
她浑身都在发抖,指甲也断了两根,却仍是伸手去揭那枕头。
暗红的血从拓跋弘毅口中涌出,涂满了他半张脸,也染在了枕头上。
而拓跋弘毅,双目圆睁,虽然死了却不能瞑目。
贺兰氏手上一颤,枕头滚落在床上,她浑身脱力,有些失神地望向戚公公,又望向窗外——窗外一派宁静,层层宿卫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大约以为皇帝与贵妃还在快活。
她重又看向戚公公,颤声道:“现在呢?”
在杀死拓跋弘毅之前,贺兰氏根本没有想过之后的事情,这是她的拼死一搏,却并不敢奢望成功的几率。
在她心中,拓跋弘毅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山,遮住了全部的阳光。
她为了求生,只能徒手劈山,可是却从未想过山真能为她所破。
“娘娘莫要声张。”戚公公真正动手杀了梁国皇帝,也有些回不过神来,咽了口唾沫,依照计划低声叮嘱道:“今夜且如常睡下,明日宫门一开,奴便出宫往娘娘家中去。”
贺兰氏一颤,犹疑不定。
戚公公像是明白她的担忧,又道:“事情已经做成,贺兰部与娘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家中父兄必然会想办法遮掩此事……”
贺兰氏守着死去的拓跋弘毅过了一夜。
次晨天还未亮,戚公公便掐着时间出宫。
拓跋弘毅半年来第一次踏足后宫,入的又是平素最跋扈的贵妃宫中,皇帝身边的宫人也看眼色,不敢上来打扰。一直过了皇帝平时晨起的时辰,还不见皇帝叫人,跟随的宫人才试探着入殿,却被立在殿中、手持铜镜端详容颜的贺兰贵妃给轰了出来。
“急什么!若要陛下醒来,见着我未曾修饰的脸,我要你们好看!”贺兰氏拿出自己从前的架势来,横眉看去,又暧昧道:“今日我起迟了,陛下昨夜难道便不累吗?你们也不体恤陛下,叫他睡个安稳觉。”
宫人不敢硬闯,只能退出去再等。
直到前朝的军报送来,管理军务的大臣也派人来请陛下,宫人才不得不再次入内。
这次不管贺兰氏说什么,宫人都要入内了——贵妃这亲手画的妆容,用时也太久了些。
便在此时,贺兰氏的长兄赶到。
贺兰氏此前疑心他已知皇帝用意,此时见了他,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却又提起一颗心来,先问道:“传话的太监呢?”
贺兰氏长兄冷着脸,并不理会她,只对要入内的宫人道:“你们且退下,我去唤陛下晨起——还有要事与陛下相商。前朝的大臣有话说,只管叫他们来找我。”
宫人们方才对着贵妃敢硬闯,但此时见了贵妃长兄,又听对方说与皇帝有正事相商,便又犹豫着退下了——这半年来是战事繁忙,但在这之前,皇帝与贵妃长兄的关系却很好,一同游猎、一同吃酒。贵妃在后宫,管不到他们;但贵妃长兄却能在前朝说得上话。宫人们卖了贵妃长兄这个面子,再度退下。
兄妹二人斜着身子进了内室。
“这!”纵然已知发生了什么,贺兰氏长兄望着床上皇帝的僵尸,还是惊掉了舌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兰氏却有一夜的时间思考,此时快速道:“若是遮掩不过去,咱们阖族都难逃一死。”
“你还知道这道理?若不是为了阖族性命,我今日为何还要奉父亲之命,甘冒奇险前来?父亲那边已经在安排医官,等下我会出去说陛下突然病重,传召医官……”
凭借着贵妃在,贺兰部族在宫中经营多年,手中的人不多、却还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