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摸在剑柄上,有一种冲动,就像十七年前在庆王府花园拔剑劈砍花木一般,她现在也想随便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事物摧毁发泄。可偏偏,她一路行来,什么也没有撞上。灯火被白亮的天光所取代。她还是走到了郭罡的囚室旁边。
郭罡听到人声已经猜到是玉旒云去而复返,而且更猜到他们之前的谈话被翼王听了去。他方才已经在思考对策。这时立刻站起身来:“大人——”
玉旒云始终是不肯在郭罡面前示弱的,所以在走到他的囚笼之前已经深身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冷淡的神情。
然而郭罡只打量了她一眼就觉察出不妥:“翼王爷……大人压不住他?”
玉旒云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郭罡转了转眼珠子,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非哭非笑,似忧似喜。
玉旒云盯着他道:“你做什么?就不怕他来杀了你?”
郭罡道:“看来他也是个聪明人,至少是个自以为聪明的人。我和大人的关系,想来他早就知道了。如果他想杀我,何必等到今日?”
玉旒云暗道:可不是?你的生死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现在被他要挟的人是我。看到郭罡渐渐又露出了笑容。玉旒云心中才压制下去的怒火又燃了起来:“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郭罡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一个故事来——有一只野狗很想除掉老虎自己好当山中的大王。但无奈他知道自己无法和老虎单打独斗,所以就整天躲在老虎的必经之路上,研究如何伏击老虎。终于有一天时机成熟,他冲出埋伏,一口将老虎咬伤。这以后他果然当上了耀武扬威的山大王。可惜好景不长,没几日他到树林里觅食的时候,伤愈的老虎猛地从暗处扑出来,一口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玉旒云瞪着他的笑脸,听他从容不迫地讲这个故事。开始还是有点儿生气,但是后来心中就猛然一亮:翼王靠着装傻充愣在朝中谋生,搜集每一个人的短处,要挟他们为己做事。他就好像那躲在路边的野狗,一旦现身,就再也无法藏匿。从前他在暗,自己在明,如今自己可以转到暗处,好好提防他。将来自然可以一举将他铲除!
只不过,想是这样想,要她答应翼王的求婚,实在还是太勉强。
“大事上放得开手,小事上狠得下心。”郭罡道,“大人若能如此,我看这野狗猖狂不了多久。”
“你懂什么!”玉旒云不耐烦地顶了他一句。
“我是不懂。”郭罡道,“而且我看出大人并不想说。我只是觉得以大人的才智和魄力,翼王爷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将你怎样——莫非是我看错人?”
玉旒云不欠人奉承。按说她刚刚被翼王在背后摆了一刀,郭罡的这句话应该是莫大的讽刺才对。然而偏偏郭罡将这句话当成激将法来使,玉旒云果然脊背一挺,眼中射出冷光来:不错,翼王算得什么?我不怕与整个楚国的朝廷和军队为敌,你敢如此要挟于我,我他日还不像捏死一只蚂蚁似的捏死你?我今就答应了你的求婚,也不表示你有命真的娶到我。你先得意几天,待我达成了我的目的,就要了你的狗命!
如此一想,她就不再跟郭罡聊下去,转身往拷问室走。
郭罡见她步子虽然快,但是身形很稳,微微笑了笑,又道:“大人,不要忘了,在战略上,最漫长的迂回道路,常常又是达到目的的最短途径。”
玉旒云没有停下,只随便摆了摆手。
待她回到拷问室的时候,翼王正坐在那里喝茶,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听到玉旒云进来,就笑得更开心了:“怎样?大人要不要去我家听戏呢?”
“听什么戏?”玉旒云道,“你跟我订婚这么大的事,还不立刻进宫去禀报皇上和娘娘?”
翼王站起身来:“大人真比我还心急。”说着,伸手来揽玉旒云的肩膀。
玉旒云一掌格开:“少来——你和我做的是交易,你说了你的条件,我也要说的条件。有一条不答应的,这交易都做不成——你想毁了我,我也可以跟你同归于尽。”
翼王笑了笑:“好,你说。”
“第一,我只跟你订婚。”玉旒云道,“楚国不灭,决不完婚。”
“好。”翼王一口答应。
“第二,”她接着道,“我们马上去见皇上,你要立即帮我请求内亲王的封号。一个月之内,我要进议政处。”
“请求封号是没问题。”翼王道,“答不答应是皇兄的事。进不进得了议政处,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第三,”玉旒云道,“你说你看过赵王的《百官册》,这本东西是不是落在了你手里?”
“倒没有。”翼王道,“要是赵王不见了这本东西,他早就乱了阵脚了。我抄了一本而已。”
“好,我要看这本抄本。”
“你是我的未婚妻。”翼王抱着双臂笑道,“我有什么不能跟你分享的?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么?”
玉旒云道:“没有了。”想了想,又补充:“我们订婚的内情,不会再有别人知道吧?”
“大人真的以为我是傻瓜吗?”翼王道,“现在三皇叔拿你当靶子,我可不想出师未捷就先死在他手上。”
“那你招募的什么能人异士呢?”玉旒云问。
“该知道的,他们都知道,不该知道,自然就不知道。”翼王道,“我养的狗,我怎么能让他们爬到我头上来?相信大人也不是把什么事都告诉手下的吧?”
玉旒云冷哼了一声,定了决心,不能再回头了。她有一瞬在想,如果石梦泉在身边,会怎样?但是又立刻意识到,他什么也不能改变。因此步出拷问室:“还不进宫去?”
“是!”翼王笑着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