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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1页)

校园里总有打球的少年,周忆南加入队伍。唐粒坐在台阶上观看,分别三年多,她念念不忘周忆南身披23号球服投篮的样子,如今他渡她重返梦中,她又回到那一天,风静花停,世间所有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像跳动的音符。

周忆南投中一个三分球,回头望过来。昏黄路灯下,唐粒欢呼鼓掌,一如当年,他的心突然跳了一下。想打球给她看,让她在繁忙事务里能有个放松的出口,他做对了。

球友的水平参差不齐,频繁犯规,一节比赛后,周忆南所在队伍比分落后,唐粒着急,跟众人说:“从下一节开始,我来当裁判。”

球友们哈哈笑:“你看得懂吗?”

体育竞技类赛事,女观众总被当成看热闹瞎起哄的群体,唐粒做了几个专业的裁判手势给他们瞧,他们都不说话了:“嚯!”

周忆南也有点惊讶,再一想也正常。唐粒学业很优异,带到工作和兴趣上也是肯钻研的性格,当年她爱看他打球,私下吃透篮球规则不奇怪,她想知道怎样才会赢,不然桌球也打不了那么好。

唐粒没有哨子,就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一照,把赛事规范化。周忆南越战越勇,跟同队的前锋7号配合无间,硬生生把比分超出,另一队的人马发急了,拼抢激烈,7号投篮时,有两个人都跳起来盖帽。

篮球被击出,唐粒躲闪不及,头一偏,周忆南纵身一挡,扶住她双臂,篮球砸到他的手腕弹出去。

唐粒几乎被旋抱,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面容,她心脏骤缩,脸颊急速升温,耳朵也烧起来。周忆南低眸看她,这一刻,他失去了思辨能力,只想这样一直看着眼前人。

球友们的唿哨声打破了氛围,周忆南回神,重新投入战斗。唐粒稳住心绪,当好裁判。如果说这几天她能体会到快乐,就是此时现在,在场上发号施令,奔跑,叫喊,跳跃,像鹰击长空,忘掉了作为一个疲惫的人经受的一切。

比赛结束,周忆南给唐粒递水,自己也喝一瓶。这次两人的身份终于不一样了,唐粒不再是看客,是宣判者,跟他同场战斗,他也不再把唐粒当成任何一个送水的同学,而是笑着问她:“累吗?”

月色撩人,映衬得周忆南眼中温情,唐粒想为他擦去额上的汗,强忍住蠢蠢欲动的手,轻声说:“肯定没你累。”

球友们笑闹着去吃夜宵,唐粒说:“我请我请!”

话音刚落,唐粒想到周忆南不合群,以往打完球总是独自走了,不参与庆功宴,连忙看他,周忆南不想扫她的兴:“我来。”

穿7号球服的球友和周忆南联手砍下三十多分,闻言笑说:“你俩还分什么彼此?”

唐粒乐得被误会,想看周忆南是否会澄清两人不是情侣,周忆南从她包里拿回她保管的手机,没解释,她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球友们点餐,周忆南说别客气,他们就没客气,点了一桌子。唐粒喝着精酿啤酒,听球友们吹牛,也听一听他们向周忆南请教是考研还是工作等问题,跟董事会的老狐狸们缠斗了几日,她身心俱疲,回到同龄人的队伍里轻松多了。

球友大多是在校生,只有7号入社会多年,吃东西时他拿着手机直播,想拍唐粒和周忆南时,周忆南用手挡住唐粒的脸:“别拍我们。”

唐粒这才看清他手腕发红,篮球砸来时的冲击力很大,她拿起冰冻啤酒,让他敷一敷。周忆南觉得不用,但唐粒满脸歉然,他照办:“没事,不疼。”

球友们啧啧笑叹两人甜腻,唐粒很享受被误会的时刻。有人问周忆南在哪里上班,他说在华夏集团,还说唐粒是他的领导,他陪唐粒公干,顺道回学校散散心,众人都不信唐粒是他领导,他正色:“我喊她唐总。”

众人皆乐,懂了,就跟两口子互称某老师一样,是情趣。唐粒笑纳所有玩笑,最近老失眠,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得给自己找点乐趣。尤其是看到周忆南和陌生人相处得很好,看起来不那么孤独了,她油然升起感动,好想抱抱他。

酒足饭饱,球友们先后道别,唐粒和周忆南也想走,但7号喝高了,在手机镜头前吃烤肉,笑着笑着滚下泪来:“这是我在云州最后几天了,19岁考来读书,12年都在这里,想留下来,留不下来。”

失落的人容易醉,唐粒哄7号别喝了,7号不听,拿着烤肉的竹签挨个敲击空酒瓶,像古人用编钟奏乐,忽而吟起词来:“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在陕西定边,也曾有过这样的月夜,唐粒不劝了。当时她不懂得秦远山内心的苍凉,此刻她想陪一陪这萍水相逢的人,谁没有伤心无助的时刻呢?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她想这是秦远山会喜欢的词作,她也喜欢。

7号吟得朗朗上口,周忆南查到是南唐后主李煜的《破阵子》,写在他降宋之际。唐粒看着他手机屏幕上的词作,跟他一起吟诵:“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7号把最后一句念成“挥泪斩宫娥”,一开口就发笑:“这句我老记错。也是,他要是有挥泪斩宫娥的魄力,就不会亡国了。”

唐粒心想宫娥何辜,周忆南说:“斩宫娥不叫有魄力,叫暴戾。”

7号大着舌头说:“说得好,不想承认自己无能,才总赖女的。我也想找个理由赖一赖,赖不下去了。”

再喝几口酒,7号醉眼昏花,周忆南把他扶出食堂。唐粒拾起7号的手机,跟着视频再读一遍《破阵子》,不期然又想起跟秦远山喝酒的那个异乡长夜。

两人都不知道7号住在哪里,就去学校招待所给他开个房间。7号手机屏幕跳到上一个视频,是他白天录的,约莫是在宿舍里,只有一张小床,一张桌子,没有衣柜,几件衣服挂在床头,桌上堆满工具书,从书名来看,他的工作是计算机相关。

视频里,7号一直在笑,像在跟朋友讲笑话。他说出生在小县城的海岛上,不想再回去,大学毕业后没出去租房,在学校租个考研床位,想攒钱买个小房子,在云州扎根。

工作8年来,7号换了三份工作,攒到一些钱,但还不够付首付,同事们有几个比他年轻的,早两年就回家乡了,当程序员35岁是大限,得未雨绸缪。

7号所在的项目组是盈利的,几次融资很便捷,他谨慎乐观,可裁员还是落到他头上。

7号找了两个多月工作,简历投到大小公司都石沉大海。他31岁了,编程有的是刚出社会又廉价的年轻人,前同事都劝他回老家考进体制内。

云州12年,终要归去。7号吟唱“最是仓皇辞庙日”时,声音在颤抖,唐粒看着他,转头对周忆南说:“你说把他招到公司怎么样?”

众生皆苦,救不过来,但能救一个是一个,周忆南知道唐粒是被《破阵子》打动了,点头说:“公司有科技类投资项目,把他放到我部门吧。”

与故人,吟旧词,在十月秋天里。唐粒抬头看了看月亮。秦远山以前对她说过:“你一句话,可以决定别人的人生走向,这就是权力。”权力冰冷,带给她莫大压力,但在今晚,权力使她感觉自己有力量,还有些成就感了。

秦远山去世半个月后,银行方面暂缓放贷,华夏集团面临资金链断裂,华夏城等重点项目被迫停摆。

任雪莉陪同唐粒四处出差找钱,陈海米很担心江岸趁机作乱,但唐粒不怕这个,她是江岸,就趁这半年攒业绩,半年后拿实力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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