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太阳挂在正当头,弥漫着的暑气总叫人难耐。
夏蝉在榕树茂密的枝叶中不停嘶鸣,树下的阴影里坐着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男生。
他穿着再常见不过的白衬衫、牛仔裤,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外表一派温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此刻,这名即将摸到成年门槛的年轻人十指交抵在下颔处,幽幽发出了自他来到此处后的第九十九声叹息。
他的身旁是一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黑色大号登山包,以及……一座颇具现代艺术感的白玉石碑。
上书几个大字——
“新生接送点”。
。
岑安觉得人生就像是一出荒诞派戏剧。
在他好不容易走到了第十八个年头时,命运却开玩笑般地拎着他的后颈皮,一路狂奔着拐向了意想不到的方向。
以致于他现在不得不一个人待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等待着一趟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列车。
哦,也许不是车。
毕竟他没有看到任何足以供四个轮子落点的地方。
他瞥了眼四周弥漫着雾气、深不见底的嶙峋崖壁,再抬头看了看这方寸之地上唯一一棵虬根盘结的高大榕树,像是怕掉下去似的,又默默把自己往榕树的根须之间塞了塞。
同时抱膝发出了第一百声叹息。
两个月之前,他还是一名普通的高考考生。
如其他千千万万的考生一样,在交完最后一门的考卷后,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一口气,恨不得立马跑出考点,奔向外面广阔的自由天地。
可就在他左脚踏出考点大门的下一秒,他那对据说在南极度蜜月的父母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Surprise!”
母亲解毓安头戴手绘卡通王冠,手上握着纸筒礼花,一个飘忽走位避过旁边瞬时警惕起来的安保警察们,将七色彩带精准地喷了岑安一脑袋。
而他的老爹岑立银双手各持一把荧光棒,在旁边载歌载舞地为自家老婆打call。
他们身后拉着一长条红底黄字经典款横幅——“庆祝宝贝十八岁成人快乐!”
一时呆立在原地的岑安经历了“惊吓——惊喜——果然如此——脚趾抠地”的心路历程,逐渐变得眼神死。
他迅速后撤几步,一言不发地缩回了考点大门内,认真思考是不是自己刚才迈出校门的姿势不太对。
这一回他试探性地先迈出了右脚,可面前的场景却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老母亲依旧双眼放光、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岑安:……
半晌后,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妈,我的生日在十天之后。”
。
成功上了本年度高考新闻的岑安不想去回忆他当时是如何躲过记者包围圈的。
反正自从在电视上看见满身彩带的自己后,他就决心近段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窝在家里打游戏。
纵使如此,还是拦不住不断有同学发信息给他。
有祝他生日快乐的,也有埋怨他不告诉自己生日是哪一天的,当然,更多的还是看热闹的。
“欸,那天你爸妈特地跑到考点门口来给你庆祝生日,你感动吗?”
岑安看着对话框中突然弹出的这句话以及游戏里蹦蹦跳跳的虚拟小人,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对方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他冷漠地回了对方六个小黑点,随后拉黑退游一气呵成,动作十分熟练。
将最后一个可以和自己联机打游戏的小伙伴手动屏蔽之后,岑安终于放下了游戏手柄,起身抻了抻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昏暗的房间内瞬间亮了起来,窗外天光熹微,隐约还能看到东方的那颗启明星。
这时,桌上的手机微微振动了两下,岑安顺手拿起来一看,是家庭群[相亲相爱一家人]中有了新消息。
[糊涂老爹:崽,这么早就起来了?]
难为他们还记得自己有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