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沉感到心脏变得很重,很重地在起跳。水烫开一样的热流,从胸口的位置,扩散到四肢,鼻子,双眼。被风裹住的人像是他,陷在海里的人像是他,恍惚之间,整条汽车组成的项链,好似倒扣在青蓝的天上,天旋地转。
他张了张嘴,喉咙长出无数枯枝般的痛。
在司机对道路的谩骂声中,后车门被高沉焦急地打开来。反向行驶的车辆畅如流水,在路上疾驰前行。
人也如流水。匆匆地来买了饭,匆匆地离去。
高沉这道影子,在这场迷乱的世界里,去寻找淹没人海中那一朵雪花。穿过疾驰的车辆,挤在拥堵湿热的人群中。
八步的距离,一步是一处断崖,一道沟壑。跨不过的千山和万水,横在他和他距离的这八步之间。
雪花的影子被人海浪潮送近,推远。推远。高沉对着那走了很远的身影喊。努力地去喊。
可是刺满枯枝似的喉咙,一个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用力动用嘴唇和嗓子,眼泪要掉出来似的。
过去很久,那个沙哑的嗓音才从他嘴角漫出。急切又渴望,汹涌的酸楚。他用尽所有力气地在传递那个声音。
“范洛……”
他喊着:“范洛……!”
姑苏赋
最近长佩和网易合作了一个活动,但是我没参加,不过我受到了启发,把文里出现过的歌以及部分没出现但是灵感来源的歌曲,收集在网易云的歌单里。网易用户:姑氏苏赋,有兴趣可以去听听呀
第四十一章
近在咫尺的重逢,是比镜花水月还脆弱的泡沫。会因为一个弯腰捡名片的路人,一辆开上人行道的外卖车,一位撞到他胳膊掉了一地蔬菜的孕妇,而从重逢变成错过。
那几天高沉做了很多梦。梦里场景反反复复是那条街,街道只有他和范洛的距离那么长。蓝色宝矿般的天,云盐晶似的白,强到刺进皮肤里的紫外线,把他和大丝葵都包裹住。
有时他梦见路人没有弯腰捡名片,外卖车走了马路,孕妇选择从人少的小巷穿行。他的跌跌撞撞,挤开挡在面前的最后一个行人,迈进最后抓住雪花的那一步。
可银色头发的男人不是范洛,他惊措了半天,才缓缓放开抓住男人胳膊的手,抱歉地说“对不起”。心却再也无法平静,滚烫得像翻起金色波浪的海。
也梦见过,范洛听到他掉进泊油路里的沙哑的喊,转过头,静静看着他。眼神照进他的目光里,一眼就是奔走过来的十几年,每一年,都雕刻在这个模糊,维多利亚般的美梦里。
梦醒后就只剩寂落和躺在浸水烟灰缸中发黄水的烟头。闹钟一响,上班时间就来了。
穿上平整的正装,戴上稳重颜色的领带,头发梳得像云絮一样整齐,走出去成为大家眼里的“成功人士”,女孩们以为成熟稳重,神秘又吸引人的优秀男人。
所以他常和那些年轻的女孩说:“你们现在应该好好学习,而不是想七想八。”
三十六岁,快到三十七岁的年纪,他已经不年轻。离婚并不是什么吸引人的镀金项目,年轻女孩却会以为这样的男人更可贵。
高中还没毕业,来旁听的女生爱用各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无论是上课不断举手打断他说话,还是下课后背着书包在门口等他。
明了的拒绝也是不起作用,第二天他就会看见女孩站在他车旁,想和他一起吃饭。
然后有一天,女孩便大着胆子来问:“老师,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我能做你女朋友吗?”
以前中国的女孩子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和他同龄的朋友倒是很有兴趣。说这样的女孩多有意思,多可爱啊。
再到后来,女孩在他这里得不到“同意”的选择,会哭,会站在他的楼下哭,会给他打电话哭。再然后,哭着说不会再坚持,以后都不会打扰。可没过一段时间,又会发消息说“老师,我还是很想你”。
之后女孩便在他这里得到感情上的成长,懂得死缠烂打并不会得到一个人的心。即使会有成功的概率,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这是这些女孩子们恋爱的方式,恋爱的圣经。
成熟的女人,则会将自己的优秀当成漂亮的茶具,明晃晃摆出来给他看。无论是画着美艳的妆在酒吧里,将勾人的侧颜展现给他,还是深夜搭他的便车,在他后车座里聊到伤心事时,悄无声息的落泪。
成熟女人比年轻女孩懂得把握矜持和忍耐,也懂得在知道不可能后,婉转地问,“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你的眼呢”?
她们会说,做这一行,活到三四十岁还要被挂在失信名单里的人很烂。她们会把高沉心目中的人,想象得无比美好。她们会暗自拿自己和想象出来的那个人做比较。
周三那天,高沉下班拿出车钥匙,戴上蓝牙耳机,隔壁部门的同事捧着一把资料问:“高沉,你们那里的碎纸机可以用吗?我们这边的坏了。”
高沉说“可以”,问他:“什么资料要粉碎?”
同事的眼色明显无奈又透着点鄙夷:“一个要办大额贷的客户。征信不好,拿来的资料有问题,我一查,全是伪造的。”
高沉开玩笑地问:“怎么不报警?”
同事说:“看他讲话客客气气的,哎。算了,跟这种人扯这些很麻烦的,我已经给了警告,也在群里提示所有人,给他拉进黑名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