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佳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这个点你去什么公司?”
“今早有会。”
“有会也不可能五点就开。”
高沉没有理她,离开房间去门口穿鞋。
柳佳从房里赤着脚走出来,眼泪从眼睛里掉下,干燥的脸犹如突然滴油的蜡笔:“高沉,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高沉边穿鞋边说:“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柳佳撩起往下掉的头发,鼻子哭得像市区里的小丑般的红:“自从来了这里,你就对我不冷不热。我做错什么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高沉一夜没睡的头又沉沉痛起来。柳佳的脸在昏暗的晨曦光线中苍老无比,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好像活了没有日光的五十年。身上已经在生菌,散发潮气。
一只虫子从水管道底发出呼喊,祈求人类能够听到它微不可闻的叫声,能够拯救它。正如柳佳现在的哀求:“这六年你每天不是抽烟就是喝酒。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不然你打我一顿,骂我一顿也好。”
高沉说:“你不要闹了,待会把爸妈吵醒。”他在昏暗中寻找手表,没有手表他就没有认清时间的能力。手机上的数字总是看不到秒针流淌的时候。
柳佳压抑起来的哭声比林里受伤的幼鹿还可怜,嗓音很哑地问:“你不是可以喜欢女人?到底是我哪里不够好?”她一边解自己睡衣上的纽扣,一边向高沉走过去说,“我也可以像你以前的女朋友一样,你想让我怎么样都可以。你觉得我很土,我会好好学习打扮,你要我开朗一点,我也可以做到……你是不是觉得我身材不够好?还是不够好看?我可以去美容医院……”
高沉把柳佳凑过来的身体推开说:“柳佳,我没那样想过,你不要这样。”
“不然要我怎么样!”柳佳大声哭嚎出来,被人称赞了半辈子的温柔体贴,这些年一片一片地掉落。没人想得到,她也会这么“无理取闹”。
高沉看了一眼楼梯,压小音量说:“你不要这么大声,爸妈还在睡。”
“如果不是爸妈,你早已经丢下我走了吧!”柳佳任睡衣大喇喇的开敞,两手捧住脸,“为什么是我不要这样!你可不可以也不要这样对我?当年你告诉我,你明明告诉我你忘记了,你明明告诉过我……”
高沉扶住额头,站在门口闭眼叹出气。无名指上的婚戒,这时候亮得很刺眼。
“我们晚上回来再好好谈谈。”他想起手表昨天放在客厅,走去客厅这短短的几步距离,也像在逃跑。
来到客厅后,他站住。看见父亲的掌心撑在拐杖上,苍白头发下,沟壑横纵的皮肤,像岩石生苔一样多了几块老人斑。
高沉沉默了一会儿,喊:“爸爸……”
高父不会笑的两只眼,收进第一道射在黑石茶几上的阳光。
他撑起拐杖,身体歪歪斜斜地站起,步履蹒跚向楼梯走去。
高沉过去要扶他,他把高沉的手甩开。一步一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缓吞吞地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