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林簇拥着一座小院,灰墙围起,石拱门左右各有守卫,石子引出一条暗色的小路,伴着雅致红亭,便是汪知府的书房。
汪知府正在擦拭着他简朴书房里的灰尘,书房是府上最要紧的地方,平常这院子里除了他和打手都不留人。
书案上摆了几本简单的账簿,页面翻开着,上面的一些开销出入账,也都是采购府上日常所需的东西,诸如青菜,干柴,棉麻布衣等等寻常的支出。
他轻声哼着一些辞调子,小书房上的摆件儿也都是那些松石花岩之类的,看不出稀奇,反倒处处透着清廉刚正的意味。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汪知府咳了一声,用棉布擦了擦手。“进来吧。”
那人掩上门钻了进来,四处打量之后鬼鬼祟祟地递上一封信:“姐夫,我带了消息来,那国师和萧什么的突然前来,我们要做的事情,莫不是要暂时停下,做不成了?”
“自然是要正常去做,否则百姓没粮吃,都饿着肚子落草为寇怎么办?等变成那般情境,想来陛下也不愿看见,亦会怜惜我等。”汪知府叹息着,拆开信一目十行扫过,他毫不在意地将信点在烛火上,当即便烧了。
灰烬拢在茶水里,汪知府抬眼示意,来人忙上前将这灰水喝进肚子里。
此人显然没有汪否山的底气足,担忧地望了望书房四角,“可我听说好像萧崇江的兵随在他身后一块儿来了,我的人说他们在城外扎营,是得了陛下的令,那营里人看着不少,姐夫,我们要不要先等等……?这若是被发现,我怕金雪城那边早有察觉,万一要是砍了我们的脑袋,我姐怎么办呢!”
“胡闹!我堂堂一个知府在这里,谁敢砍我们的脑袋?他温城壁还是他萧崇江?”汪否山冷笑一声,砸掉了手里的布巾,他抓起百宝架上的一册书,又砸向那畏畏缩缩的小舅子。
“畏手畏脚的,做不成大事,要你有什么用?给你捞赏钱的机会你都抓不住。”
“可是、可是,姐夫,我最多就是乡里收了些银钱,偷皇粮,我怕呀!”
“怕什么?说白了,那两个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汪知府看出他这小舅子心底确实胆怯,他暗自啐了一声。
真是不中用。
可确实他身边也没旁的亲人能用了。
此人是他小舅子,属于是他沾了姻亲的亲戚,用起来总比其他人要放心。
汪否山坐在椅子上喝口茶,寻思了半天,他将茶盏慢慢地放下。
他有主意了。
在城里闹起来人多事大,必定会外传泄露,但要是关起门在他府上处理,谁又能说他的不是?
“不就是两个远道来的破落户,在兰荆城这个地界可不认什么温城壁,萧崇江之流,谁拿着这知府的印,谁才是这兰荆城说一不二的主子!”
“传我的令,设宴,看看他们两个谁不识抬举。若顺着我们一道将那件事办成了,自然有他们的一杯羹。”汪否山抻了抻衣袖,微风
拂袖,他飘然道,“若是不顺着我们,玩上那套刚正不阿,我自然也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赵兴惊得站起来,“那我们谋杀朝廷命官岂不是!”死罪啊!
“放屁!”汪否山骂了一声,他威吓道,“请他们吃酒,你胡言乱语什么?!他不过是来吃酒的,伴着我两个女儿玩闹一番罢了,记住了!”
赵兴心里狂跳,他都没当过官,现在居然要做掉官,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记、记住了,姐夫。”
*
萧崇江习惯接手姬洵的衣食住行,发觉姬洵最近嗜睡了些,他越发寸步不离,芳岁帝喝一口清水,他都要手指托起陛下的下颌,免得姬洵呛咳了。
没有外伤,但是毒入脏腑,远比外伤痊愈历时要久,端看气色姬洵也比以往更虚弱。
他自己倒是习惯了身上带病,腿肌无力起不来身也不当回事,因为屈屈手指的力气总归是有的,照常吩咐下去,总不会耽误了正事。
萧崇江以往没伺候过祖母几回,卧病在床的姬洵倒是伺候熟练了,没法子,姬洵比萧老夫人的身子骨还要弱。
鹤秋来过两回,替姬洵诊脉,他态度不变,回过头配药时又偷偷低下头抹眼泪。板着张小脸哭成花猫也不出声,活像姬洵要没了,姬洵看着小孩儿怪可怜,塞了两粒糖球,哄了两句。
鹤秋耳廓红透了,不好意思地别扭了一会儿,收下了。
“您,您会好的,一定会的。”
萧将军不说话,陪伴全程做默然不语的君子,直到鹤秋走了,目送人家出去,又转身回来握起姬洵的手,亲自捻了一粒糖球喂进自己嘴里。
姬洵:“……”什么德行。
姬洵琢磨着不能让萧崇江盯太紧了,给萧将军下了个差事,“太闲了就去查一查兰荆城的情况。”
他本意是支开萧崇江,谁知道萧崇江本人稳坐营中,差使仇青月去兰荆城内打探消息,不过两天,就有了结果。
仇青月搜上来的消息五花八门,递送到姬洵手里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一遍筛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