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鹿园和项脊轩并不算顺路,甚至还离的颇远,杨灵籁暗道王氏心狠,自己亲儿子都能舍得放在那般偏远的地方待着,别提晨起请安,便是出门子都不好从大门过,谁叫那小偏门离的最近。
一行人至游廊拐角处便分了开,这一次是杨灵籁在前,吕献之在后。
屠襄瞅着步伐闲散的大娘子,又去瞧垂头深思的公子,几经徘徊,终于忍不住偷偷问道。
“公子,大娘子她是心情好还是不好?”
吕献之抬眼,她正眼神四处张望,襦裙衣袂随着并不克制的动作不住翩飞,廊下的鸟雀都能叫她时而驻足,本该是女子窈窕贪玩的好景,可偏偏整张脸都蔓延着一种生人勿进否则不管死活的厌恶感。
眼睫垂下半晌,路也走了大半,可这嘴就是没张开。
屠襄咽了咽口水,仔仔细细瞧了瞧,心中有一个猜想:不会公子也不懂,甚至还不敢去问吧。
因为不知何时,原本这一前一后只余几步路的距离,猛然拉长了许多,永远保持在一个度上,仿佛在上前一点就是坏了什么规矩。
杨灵籁今早应付了一群人,难免头脑昏聩也就不爱去顶着张笑脸,一路走的也慢,想法乱飞,一会儿骂一遍裴氏,一会儿诅咒一下徐氏,一会儿抱怨王氏心大,一会儿唾弃孙氏抠门,自穿书到如今,她身旁就没有一个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那怨气已然是直冲天灵盖,越骂就越气。
待进了项脊轩的大门,瞅见这哪哪都瞧不顺眼的装潢,更是忍也不想忍了,手往桌上一扫,茶盏碎了一地,竟是半点水渍也没有。
盈月瞳孔发震,果然下一刻杨灵籁逮住了这送上门来的机会,如同被戳了痛处的走地鸡,整个人都要扑棱着翅膀跳起来,指着地上的碎瓷片质问。
“这屋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我大老远跑回来,竟是一壶热茶都没有。”
正好对上这一幕的主仆二人僵在了门框外,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杨灵籁正愁没处发火呢,瞅着这小侍卫可算是想起来了今早的仇,抱胸站在那,好似整暇道,“怎么,不敢进?”
屠襄求助公子,却发现某人已经先一步转过了头,耳不听目不看,主打一个万事不管。
明明之前公子也是这般脾气,不爱多言,不爱争辩,可今日他却觉得心底倍凉。
大娘子依旧在虎视眈眈,他这气想来今日是受定了。屠襄重新垂头,笑的勉强,“自然不是,大娘子未开口,屠襄自是不敢动。”
“原来是这样,”杨灵籁若有所思后,扬声道,“那好,我叫你进来,屠侍卫可否愿意抬抬你那尊贵的脚了?”
吕献之瞥了一眼,只见她笑的奸诈,满都是恶意,若是真进了这个屋,怕是又要受些口头上的罪了。
屠襄讨饶的话直接噎在了嗓子眼,简直要心梗。
他就知道这杨府三娘是个不好相与的,如今真成了大娘子,就那针尖似的小心眼,定然不单单是为了今早之事,之前的仇怨怕都要给一一报复回来。
可如今他是侍从,她是主子,还真由不得分辨,只能伸手抱拳主动去挨一刀。
“大娘子恕罪,今日之事是屠襄粗心罪过,日后定会谨慎行事,还请能讨得宽恕一回,容人改正。”
杨灵籁笑了,从前这人见她都敢嘲讽一顿,如今一看还是个能伸能屈的,倒是好玩。
“行了,不过是想与你说说话罢了,我作为献之的枕边人,也想多了解些他身边的人,再说你看我像是那等欺诈忠仆的恶主吗?”
屠襄倒是想说不像,但是这么多年养成的性格真就吐不出那等阿谀奉承的胡话,“嗯、额”了半晌也是没了后续。
杨灵籁白了一眼,不再去管他,倒是主动迈了几步,出其不意拉住了吕献之的衣袖角。
屠襄:大庭广众、朗朗乾坤,我到底看见了什么!?
吕献之下意识的抖了抖袖子,可人拉的紧,没抖掉,染着粉色豆蔻的指甲盖存在感极强,落在青色的袍子上,像是添了极多艳色。
“你很穷吗?”
“镇国公府簪缨世家,为何你就要偏偏做那一股清流,是金子长得不称心,还是你的眼睛一直没治好?”
两连问叫众人打的措手不及,难道不该是新婚翌日,诉说钟情,再次也得是求安慰排排今晨敬茶的怨气,如今这是什么话。
“当然,我相信你定然不是真的缺钱,毕竟你这么好学,平常也没什么花销,光是例银怕也是攒了不少吧?”
杨灵籁看人的目光直白又热烈,漆黑的眸子比漫天星子都要璀璨耀眼,如果忽略她说的话,也是一才子佳人的好模样。
被戴了高帽的吕献之淡淡地低下头,眼底是一贯的深邃,仿佛穿过一切看透了所有,在他这一切的虚伪都是无所遁形的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