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裘道:“伤是小伤,调养几日便会好,只不过那刀被火灼过,划伤的皮肤怕是难愈。”
颜鸢道:“她醒着吗?本宫可以去探望么?”
洛子裘道:“可以。”
他神色如常,声音平静,似乎完全不记得眼前站着的正是理论上的凶手。
这让颜鸢反而不会了。
不论如何,她都是理论上的真凶。
他与楚凌沉这对主仆到底是怎么想的?
洛子裘就真的转身走远了,颜鸢只能带着一肚子狐疑走进房间里。
房间里居然也是空无一人。
只有阳光静静落在窗台上。
此时宋莞尔正躺在床上,她的手上与脸上都已经被包上了厚重的纱布,露出的嘴唇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平日里眼波流转的一双含情眼,眼下就像干枯的泉眼。
她面无表情地躺着,就像是一尊被暴晒失了水的泥像。
直到颜鸢走到床前站定,面前的泥像忽然瞪大了眼睛,眼里迸射出惊恐的不敢置信的光亮。
“你……伱为什么……”
宋莞尔张了张口,从喉咙底挤出嘶哑的嗓音,可是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挤不出完整的字句。
“我为什么是自由身。”
颜鸢平静地替她说完她的疑惑。
这个问题她也很疑惑,所以并没有办法如她所愿回答她。
颜鸢道:“我来,只是想要回答你一个问题。”
颜鸢盯着宋莞尔,轻声道:“我对你确实心有怜悯,但并非在刚刚,而是更久之前,你第一次掘下陷阱,引我去后山温泉送死的时候。”
宋莞尔忽然瞪大了眼睛:“你……知……”
颜鸢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中流淌出一点惋惜的光亮。
“我早就听闻过你,在边城时便是熟读诗书的温雅才女……与我后来再见到的样子不同,那时候我便想,这个人大约是吃了很多苦。”
宋莞尔僵直地躺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
“可是宋莞尔,你不能又当强盗,又想要他人怜悯。”
宋莞尔忽然停下了呼吸。
颜鸢的声音很轻,落在她耳中却仿佛是刀刃一道道划过,明明没有伤口,却仿佛全身上下都浸泡在了血里。
大约死去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宋莞尔缓缓地想。
绝望的知觉慢慢蔓延,她非但没有觉得痛苦,反而觉得说不出的畅快,畅快到她几乎想发笑。
她扯下了脸上绑着的纱布,坐起身来嘶声道:
“你根本就不配来评判我!”
“你从来没有尝过饥饿,你生来拥有一切,自己不曾为人生付出任何代价,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审判别人为了活命,挣扎的姿态不够光鲜善良?!”
她从来没有如此憎恶过一个人,连对嫡姐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恨。
颜鸢生来就是贵胄,自小便是万千宠爱,即便在边关她都听到过颜侯有一个掌上明珠。
只不过是染了一点寒疾,便倾尽了天下名医名药,就连他的父亲都搜罗了边城的药店,想要寻到驱寒的好药,好去定北侯府献媚。
而她却要费尽心机才能得到一个馒头,需要用全部的身家与命运当赌注,才能读上书,才能穿上像样的衣裳,才能博得父亲一点点的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