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行雍唇边笑意微滞。
也只是短暂一瞬,殷臻下颔一痛,被迫抬头。
“太子。”宗行雍能活动的那只手强硬抬起他下巴。
低头,在他脸侧咬了一口,带着惩戒意味。
“你就来跟本王说这个?”摄政王眉梢挑起。
他一双瞳仁颜色太深了,像曾见过的绿宝石,中央劈天而出一道亮色。四面八方透出幽深光泽,将一切吸入进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宗行雍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一旦让他找到机会,他随时会卷土重来。
殷臻看向他的眼睛。
在书院见到宗行雍的第一眼,他被这双眼睛攫取了所有注意力。
酷暑燥热,所有皇子埋头奋笔疾书,生怕写得慢挨打。年轻的少傅五官俊美,闲来没事在堂上盘珠串,一颗接一颗,檀珠撞击的声音清脆,“咚咚”撞击在趴在窗外偷看的小小少年心底。
根本不可能不被发现,才及弱冠的汝南宗氏独子何其敏锐,在夏日灿烂阳光中懒洋洋扫过来一眼。
心跳如鼓擂,震击耳膜。
他没喝水,喉咙一阵干渴,下意识舔了舔开裂的唇瓣。瘦瘦小小一只,渴望地探出头,再看一眼。
殷照离从小就是奇怪的孩子,冷宫和高大宫殿对他来说没有区别,他不认为吃穿重要,偷跑来听课是汲取知识的本能。
那一刻,他忽然对权力和地位有了具体的想象。
他要体面,要进入学堂。
再自然而然——想要皇位。
殷臻静静道:“孤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他目标明确,数十年如一日,严格执行,一切行为以目标为前提施行。一旦目标达到,行动力成倍数减弱。
摄政王嗅他发间清香,仿佛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处决并不关心,他右手数度经过殷臻脆弱喉口,看似抚摸,又像是要扼断。闻言漫不经心道:“你还想做什么?”
氏族不死,宗行雍永远虎视眈眈,皇位难稳。
殷臻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
一旦他即位,等待他的是漫长而看不见尽头的拉锯战。整个皇朝将陷入无休止的氏族和皇权对立,官员忙着站队,无心朝事民生。仅仅一个半月,上朝就叫他心生倦怠。
殷臻微微笑了,他捋了捋衣摆,耐心问:“宗行雍,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孤帮你达成心愿。”
宗行雍骤然眯起眼。
“孤要让殷无忧做皇帝。”殷臻解掉他另外一只镣铐,心情像是很好,“宗绅七日前收到宗令仪一封家书,马不停蹄往京城赶。今日他到城外一处宅子安顿,孤将殷无忧扔到了他大门口。”
“王爷不是想要一份大礼?”他道,“大礼至。”
宗行雍口吻听不出喜怒:“你就这么确定,汝南宗氏会从此倒戈?”
殷臻:“孤赌了一把。”
“汝南宗氏二十余年前誓不踏入皇城一步,宗绅收到那封家书后面色巨变,携家中各旁支老者二十又三急赴京城。”
“一旦殷无忧坐上皇位,他将拥有宗家毫无保留的支持。”
殷臻没有说出另一句话。
摄政王永无造反之日。
狱中陷入寂静。
宗行雍凝望他半晌,低低笑了:“殷臻啊殷臻。”